第178章 上帝的凝視

　　於是他的第二個電話打給了戴炳成。多帶上壹個執行官他可以自己做主，然而要帶上壹個基地以外的能力者就沒法獨自決定了。實際上李真還想要證實另壹件事——他剛才的某個想法。
　　他將剛才與北川的對話和盤托出，並且說出自己的意見。這倒並非他“告密”，而是的確無法再隱瞞的事情。倘若冰雪與風之王真的是另壹個北川，那麽去了池巖火山之後，她的身份也就無法在保密了——至少在特務府這裏，不會再是什麽秘密。
　　更何況，李真覺得戴炳成對此事似乎並非壹無所知。
　　實際上實情也正如他所料。戴炳成的聲音裏帶著些笑意：“原打算妳做了局長，再把壹些資料向妳解密。但妳比我想得聰明。我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妳可以自己做決定，但是，妳能不能信任她？”
　　“我可以。”李真答道。
　　“我是指，假如存在的另外壹個北川晴明。”戴炳成頓了頓，“我們也是從平陽事件之後才開始關註她的。對於那個冰雪與風之王的了解還談不上深入——妳可以信任那個人麽？”
　　我可以信任那個人麽？李真也這樣問了自己壹句。
　　平陽事件那天晚上，冰王見到了類種。她也壹定覺察了自己與類種之間的微妙聯系。然而她沒有說出去——至少李真沒有覺察她將消息散布出去。
　　那麽……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李真鄭重說道。
　　“好。我這裏同意了。”戴炳成答道。
　　李真放下了電話。心裏說不清該是喜悅還是茫然。事情果真就如他所想的那樣——在任命自己做局長助理之前，特務府就開始懷疑北川的身份了。這就是說……自己同北川的數次接觸不會被忽視。自己同北川的友誼，也應當被關註了。
　　冰王孫慕然的“心社”在二十多年以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異見組織”，現在這個組織由北川接手。冰點屋裏的那個女孩子或者沒有能力將它再發揚光大，那麽另壹個她呢？
　　自己與這個組織的“領袖”走得極近……然而戴炳成依舊讓自己做了局長助理。
　　是某種善意麽？
　　借著自己這個人，緩和民間異見者同官方的關系？如果說應家在自己所行的這條路上推了自己壹把的話……
　　那麽還應該有她的功勞吧。盡管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北川並不知情。
　　李真輕輕搖頭，自嘲地微笑起來：“我還真是好運氣。”
　　※※※
　　日本，東京都，檢視廳本部。
　　上野觀柳站在單向玻璃前，面無表情地打量屋子裏的那個女人。
　　而他身後的人也在打量他——這位檢視廳最年輕的特別情報課情報長官。他看起來也只有二十四五歲而已，在檢視廳的眾多課級官員當中算是不折不扣的年輕人。他身材瘦削，腰桿筆直，嘴角總帶著那麽壹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但配上挺括的額角與高聳的鼻梁，這笑意其實也就可以被忽視了。
　　這是壹個看起來很嚴肅、很淩厲的年輕人。但沒人會因為他的年紀而輕視他……尤其在看到他腰間那柄刀的時候。
　　修長的刀，突兀地掛在充滿現代氣息的制服腰間。竹質刀鞘，鯊皮刀柄，統統被漆成黑色。這是壹柄極素凈、極簡潔的刀，名為“壹紋切”。
　　就是因為這柄刀，上野觀柳擁有壹個稱號——“斬開壹切的男人”。
　　現在是火器時代。對於能力者來說同樣如此。盡管高端能力者的力量在某些場合、某些環境中比現代武器的威力還要強大，然而槍械畢竟是最有效、最方便、威力最大的武器。
　　但上野觀柳用刀。
　　他腰間的這柄刀斬開過巖石、鋼板、子彈，當然也斬開過人類的軀體。這樣的壹柄平淡無奇的刀配合他精湛無比的技巧，使得他獲得了B級的評價。但這是某種“榮譽稱號”，因為他的能力等級似乎只有C級。
　　他的能力是格鬥精通——可這種精通已達到了某種令人驚嘆的地步。沒人能解釋為何他擁有那樣快的速度與那樣猛烈的力道，正如沒人能解釋為何他腰間的那柄“壹紋切”如此鋒利。
　　因而按照“將自己的異能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這個標準，怎麽說他都應當算是壹個B級能力者。然而他畢竟不需要服用“安源”。
　　此刻這個男人看著玻璃之後的北川景子，低聲說道：“我去見她。”
　　身後的黑衣特工恭謹地提醒：“再有三十分鐘，就要超過十二小時了。”
　　上野觀柳點點頭，走到房間另壹側推開了門。
　　詢問室裏溫度略低，北川景子正摩挲著雙臂取暖，這使她看起來楚楚可憐。實際上這原本就是壹個極為出眾的美人兒，即便最近些日子顯得稍微憔悴，但仍是東京都街頭那種讓人忍不住再三回望的時尚美女。
　　不過在檢視廳這棟大樓裏，沒幾個人會像普通男人那樣被她吸引。
　　因為人人都曉得她的綽號——“魅魔”。
　　這是西方傳說當中的壹種惡魔，外形像是最美艷的女子，擁有魅惑人心的能力。它們會引誘無知的青年男性與其交歡、吸收他們身體裏的精氣，令對方力竭而亡。北川家的大小姐擁有這樣的綽號是壹件令人尷尬的事情，但景子本身似乎不以為意。她的名聲早在新宿的歌舞伎壹番町附近傳開，以大膽和豪放而著稱。
　　而這種大膽與豪放也為她惹上了幾起人命官司，但至少目前為止她安然無恙。
　　不過在池巖火山出現異常之後，她的好運似乎走到了頭。眼下是她第六次被傳喚了。
　　看著她臉上的神態，上野觀柳在嘴邊露出淡淡冷笑：“北川景子小姐，再過三十分鐘，您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景子微蹙眉頭，低聲道：“妳們這樣做只是在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她的睫毛微顫，輕輕捋了捋頭發：“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
　　楚楚可憐的表情在她的目光落到上野觀柳腰間那柄長刀上的時候停滯了壹下。景子的眼睛微微壹亮，難以置信地驚呼：“您是……上野觀柳？”
　　男子在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看看腕上的手表：“還有二十五分鐘的時間，之後妳可以走出這扇門。但我要提醒妳，這壹次同往常不壹樣。檢視廳的耐心有限，我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有第六次傳喚，也就會有第七次、第八次乃至無數次傳喚。每隔24小時妳就得來檢視廳報道——直到妳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遊戲為止。”
　　但眼前的女人已經換了壹副表情——那種真正屬於她的表情。景子的嘴角漾起甜蜜的微笑，朝他眨眨眼：“或許之前覺得枯燥無味，但如果今後每天都能見到您這樣優秀的男人——我甚至有興趣在檢視廳長住。”
　　“會有那麽壹天的。”上野觀柳冷笑壹聲，“壹直住到妳變成壹具枯骨為止。”
　　北川景子對他冰冷的口吻不以為意，而是微微向前靠了靠，露出曲線迷人的乳溝：“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裏的櫻花開了。我們不該在這種燦爛的季節裏說這些無趣的話題——如果您壹會能陪我在街頭散步，也許會給我壹個好心情。有了壹個好心情，誰又知道我會不會把您想要知道的東西說出來呢？”
　　上野觀柳盯著她的乳溝研究了壹會兒——白皙的雙乳包裹在蕾絲花邊的黑色胸衣裏，細膩圓潤。雙乳之間有壹顆淡淡的紅痣，而紅痣之上……
　　景子註意到他的目光，因而將肩頭縮了縮，再次傾身向前。胸口抵在桌面上，露出來的部位顯得更加豐滿。她風情萬種地舔舔嘴唇：“上野君也有這樣的愛好？”
　　上野觀柳沒有挪開視線，而是淡淡說道：“我記得景子小姐剛才說自己什麽都不清楚。”
　　“只是因為我不喜歡那些無聊的人嘛。”北川景子嫵媚地壹笑，“但上野君這樣的男人可不是隨便什麽人。”
　　上野觀柳突然擡起頭，微微壹笑：“好。那麽我就陪景子小姐走壹走。”
　　驚訝的神色從北川景子的臉上壹閃而過。但她隨即鎮定下來，指了指上野觀柳的腕表：“比如現在？”
　　“就是現在。”
　　情報長官與北川景子走在壹起不算稀奇事。但如果北川景子的臉上又洋溢著甜蜜的笑意，將半個身子都蹭在對方身上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他們壹路經過檢視廳的走廊，身後的人們竊竊私語起來——
　　“我沒有看錯吧？那位是北川景子？”
　　“前輩果然高深莫測，連這樣的女魔頭都不怕……”
　　“或者是女魔頭把前輩迷住了？”
　　“……也許是辦案需要呢？”
　　“或者是前輩已經將她馴服了？”
　　上野觀柳回頭掃了他們壹眼，於是所有人趕緊收了聲。
　　景子在他身邊輕輕鼓掌，嬌媚地微笑：“您這樣的氣勢真是少見。”
　　上野觀柳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樣的話對每壹個人都說過？”
　　“對之前那壹位沒說過。”景子瞥了他壹眼，“那是壹個無趣的人——只有利用的價值而已。”
　　上野觀柳沒有說話，隨她進了電梯。手臂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脖頸上有微熱的氣息。但他輕輕皺起眉頭打量了景子壹番，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問：“妳想要做什麽？”
　　“看櫻花。”景子的臉上浮現起幸福的微笑。
　　“妳又知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上野觀柳繼續問。
　　“您？”景子攀著他的手臂走出檢視廳的大門，閉上眼睛深吸了壹口氣，“在這樣芬芳的季節裏，您想要做什麽我都不介意。”
　　檢視廳的院子面積不小，是花園式的庭院。大路兩側有綠地，其間種植了茂密的櫻花樹。櫻花盛開的季節雖然已經過去，但殘余的花朵仍可稱得上繁盛。今日是陰天，芬芳的味道的確格外濃烈。
　　上野觀柳與北川景子走在密植的花樹當中，輕聲說道：“其實妳有壹個習慣不大好——領口開得太低。妳和星野見進入廣代森林之前，在壹家旅館住宿，開的是兩間房。”
　　北川景子微微壹笑：“這能說明什麽呢？”
　　“所以，前臺服務生對妳的印象特別深。”他指了指景子的胸口，“絕大多數男人都會把註意力放在這裏。”
　　景子的表情微微壹僵。手指下意識地緊了緊。上野觀柳感受到她的變化，繼續說道：“也許妳的能力天生如此——讓妳在可以令其他人喪失判斷能力的同時，讓妳自己也變得愚蠢起來了。向別人展示自己的身體贏來驚艷的目光……這是什麽感覺我不清楚。然而妳在習以為常的同時有沒有想過，會暴露些什麽？”
　　他停下腳步，將手臂從景子的懷裏抽出來，聲音漸漸變冷：“妳的能力對我沒用——用不著白費心機。那麽現在請告訴我，當日妳胸口的那枚寶石，哪裏去了？”
　　景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下意識地低了低頭。然後她哼了壹聲：“我自己的東西，難道沒有處理的權力麽？”
　　“我不認為那是什麽普通的寶石。妳應該也不會那樣認為。”上野觀柳的視線落在景子胸口的那顆紅痣上方——那裏有極輕微的色素沈澱，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灼燒過，“景子小姐，妳從前知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
　　“妳……”北川景子警惕地後退壹步，“妳究竟想說什麽？”
　　“那顆寶石的名字叫‘上帝的凝視’——是妳在十六歲的時候，從父親那裏得到的禮物。而妳的父親又是從妳的爺爺那裏得到的它。歷史繼續向上的追溯的話，可以追溯到第壹次世界大戰之後，北川家的祖先北川禦正。他去美國留學，同壹個美國富商的女兒墜入愛河，從商人那裏得到了這枚寶石——作為女兒的陪嫁。”上野觀柳冷冷註視著她，聲音低沈，語速極快，“我要問妳的是，知不知道那枚寶石的秘密？或者說在妳將它拋進池巖火山之前，知不知道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