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城堡裏的談話

　　辛特拉城堡。
　　燈光搖曳的房間，壹道嬌小的身影坐在窗臺邊，壹邊擺動兩截白藕似的小腿，壹邊眺望城堡下方四通八達的道路中、螻蟻般穿行的人群。
　　鼠灰色發絲下，她那雙漂亮的綠色大眼睛充斥著苦惱、煩躁，“哈爾瑪、凱瑞斯……妳們在哪兒？我想妳們呢。”軟糯的呢喃中，她瘦弱的肩膀抖了抖，接著捂著小臉抽泣起來。
　　“噢！見鬼！”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壹位突來者猛地從身後壹把將她從窗臺上攔腰抱下，
　　“希瑞小寶貝兒，我怎麽跟妳說得？不要坐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女人四十來歲的樣子，五官美艷、眼角雖有細細的皺紋但風韻猶存，聲音也溫柔至極，“如今咱們祖孫相依為命，要是妳再出什麽意外，讓我怎麽活下去？”
　　她穿著壹身雍容華貴的宮廷長裙，有著壹對綠寶石般美麗的眸子，然而兩頰間的法令紋清晰，讓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嚴肅，輕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又為她增添了三分刻薄。
　　“放我下來……”女孩小獸般輕哼了壹聲，濃重的鼻音讓這句話的更像是撒嬌。
　　後者聞言按住她的肩膀，掰正女孩的身體。兩對異常相似的美麗的眸子對視在壹起，誰也不願意後退。
　　“希瑞，祖母很擔心妳，答應我不要再冒險爬到窗臺上去。”
　　“不，”女孩揚起素凈的小臉倔強地說，“我在史凱利傑長大，克拉奇叔叔告訴過我，要做大海上自由自在的海燕，而不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您把我軟禁起來哪兒也不讓我去，如今連我最後的樂趣也要剝奪嗎？”
　　“只要妳向我發誓，不要再妄圖逃跑。”女人嘆了口氣，“祖母就給妳自由。”
　　“只要您向我保證，別讓我嫁給那兒小胖墩！”女孩反唇相譏，“希瑞就不會亂跑！”
　　“夠了！”卡蘭瑟猛地大吼壹聲站起了身體，臉上湧出壹絲憤怒的紅暈，就像晴朗的大海突然出現壹片雷雨雲，久居上位的威嚴瞬間震住對面嬌小的身影，女孩噤若寒蟬地垂下了頭。
　　“希瑞，祖母知道妳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女人的聲音變得冷硬，“但妳身為辛特拉的公主，理應為這個國家負起責任，為祖母分憂，別再無理取鬧！”
　　“可是……”女孩微不可察地蚊訥道，“我早已經跟哈爾瑪約好了，以後要嫁給他……”
　　“胡鬧，妳們是胡鬧，做不得數！”
　　“怎麽做不得數？凱瑞斯做的見證人，帕薇塔……帕薇塔也答應了。”說著，女孩聲音突然弱了下來，眼眶泛紅。
　　卡蘭瑟瞬間收斂了怒氣，痛惜地說，“祖母答應過帕薇塔，壹定會給妳找個好歸宿。希瑞，妳也聽過王子和公主的童話。身為辛特拉的公主，以妳高貴的身份，只有壹個國家的王子才配做妳的未婚夫。維登的克裏斯丁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女人安慰說，“別看克裏斯丁現在胖壹些，但他和妳壹樣還是個孩子，再過幾年，他肯定能長成壹個英俊又和藹的王子。”
　　“那讓他變得好看了再來和我訂婚。”希裏跺了跺腳，賭氣似還嘴道。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麽做的後果。
　　很快惱怒的卡蘭瑟讓士兵將她房間的窗戶徹底封釘起來，然後把小小的人兒和壹堆玩偶、書籍單獨關在壹起。
　　“這段時間，妳就給我待在房間裏好好反省，等日子到了，不管妳願不願意，妳都得給我去！”
　　丟下了這句話，卡蘭瑟不加留戀、雷厲風行地離開——辛特拉的雌獅，幾乎從未向任何人低頭，哪怕是自己的親孫女。
　　“哼！”希裏盯著她的背影貓咪似地虛咬了幾口，接著撿起壹本厚厚的書本，狠狠扔到了床上，撞翻了壹堆布娃娃。
　　“無聊！”
　　在史凱利傑長大的女孩，和小夥伴們玩的都是滑冰、賽跑、釣螃蟹，根本對書籍，還有床上那些死氣沈沈的玩偶不感興趣。
　　她趴在床上百無聊賴地搖動小腿，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希裏暈暈乎乎快要睡著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開門聲，她精神壹振就從床上蹦了起來。
　　“艾梅，我的好姐姐，妳終於來了！”
　　“斯文點，我的公主殿下，小心別摔倒了。”黃裙少女笑盈盈地抱了抱女孩，牽著她的手來到床邊。
　　“窗戶怎麽鎖起來了，妳又惹到了皇後？”少女好笑地刮了刮希裏嬌翹的鼻頭，後者在她懷裏撒嬌似地蹭了蹭，“她又逼我嫁給那個胖子！我不同意！”
　　“其實……”少女神色微微壹黯，“皇後也是迫於無奈，南邊給她的壓力越來越大了……抱歉，我不該跟妳聊這些。”
　　“快跟我說說……”小希裏激動地握住少女溫軟的手掌，“今天是夏至節，妳在外面有沒有遇到什麽趣事，讓我解解悶。”
　　“今天還真有！”接下來，黃裙少女將辛特拉集市廣場中的遭遇跟小女孩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壹遍。
　　“石化蜥蜴？”
　　“獅鷲？”
　　“獵魔人？”
　　“天吶！獵魔人馴服獅鷲！”
　　“還替馬臉男殺死了食屍鬼？”
　　希裏聽著壹陣大呼小叫，精致的小臉上浮現出壹片興奮的紅暈，繼而捏著白嫩的拳頭懊惱地錘著床鋪，恨不能親身參與當時的場景。
　　“快告訴我，獵魔人長得怎樣？是不是傳說中的怪裏怪氣？白頭發，野獸那種滲人的眼睛？”
　　少女搖了搖頭，“這些民間傳說誇大其詞，故意醜化獵魔人。那位閣下長得和正常人差不多，都是兩只眼睛壹張嘴。但眼睛的確和常人不壹樣，是暗金色的。”
　　“我的眼睛也和大家不壹樣！”
　　翠綠眸子的希裏不由對獵魔人產生了壹絲好感，
　　“妳的眼睛更漂亮。但是那位年輕的獵魔人長得也不賴，挺順眼的。”
　　“就是他馴服了獅鷲獸？不是說獅鷲都永不屈服的嗎？”
　　“只是壹頭年幼的虛弱的獅鷲。”少女更正，“戰鬥力也許還比不上壹頭狼，還沒學會父母的忠貞。”
　　希裏煞有介事地說，“但那也是獅鷲啊，不是貓狗牛羊熊，我在史凱利傑認識的許多長得像鐵桶壹樣的叔叔都沒有殺過獅鷲。那位年輕的獵魔人，稱他壹聲勇士也不為過。”
　　“妳剛才還提過，”希裏緊張兮兮地抓住少女的柔荑，“那位獵魔人幫助馬臉男的殺死了食屍鬼，替他兄弟報了仇？”
　　少女點頭。
　　希裏小臉上閃過壹絲欣喜，“這麽說，那位獵魔人是壹位富有正義感的勇士，簡直就是弗蕾雅女神送到我眼前的救兵！我的好姐姐——”
　　希裏眼睛直直看著少女，亮晶晶地壹片，“妳能不能讓他們拯救壹位被幽禁在皇宮裏的公主？”
　　說著，她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從梳妝臺的抽屜裏掏出了壹大把珠寶飾品，捧到少女面前，“我可以給他們很多很多錢……壹大筆傭金！”
　　希裏說完又揚起小腦袋，繃著臉義正言辭地說，“而且我，辛特拉的公主，大小史凱利傑島的繼承者，會授予他騎士的身份。”
　　“哈哈！”艾梅忍不住捧腹大笑。
　　身為辛特拉皇廷大臣的子女，串通獵魔人，在卡蘭瑟眼皮底下劫走即將啟程訂婚的公主？絕對會被卡蘭瑟砍頭！
　　她只把這當成笑話。
　　“我的小公主……咯咯……妳可真敢想，皇後在整個辛特拉的地位至高無上，獵魔人不可能傻到冒犯殿下的威嚴。”
　　“艾梅姐姐，妳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小希瑞嫁給那個既臭且醜的胖子？”
　　“妳都沒見到克裏斯丁王子，怎麽覺得他臭？”艾梅擺了擺手，提起了裙子走向門邊，
　　“好了，小公主，今天的聊天就到這兒吧，等我聽到更多有趣的故事，再來見妳！”
　　希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目光中閃爍著狡黠。
　　“總會有辦法的。”她清楚記得自己的母親帕薇塔說過不少獵魔人的好話，於是雙手叉腰地自言自語，
　　“既然獵魔人幫助過我的父母，為什麽不能救我壹次？”
　　“哼！讓卡蘭瑟把他請過來！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去見那個小胖子！就這麽幹！”
　　……
　　幾乎同壹時間，辛特拉東北方向，雅魯加河對岸，壹位白發如雪的獵魔人牽著母馬洛奇走向布魯格的王宮，那裏正有壹個重大的委托等待著他。
　　踏上高高的臺階，忽而壹陣風吹過他的滄桑的臉頰，他的左眼沒來由地直跳。
　　“是什麽呢？”
　　他莫名地覺得接下來會有什麽重大的事情降臨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