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紅山鎮

　　“唔……”
　　昏睡中的男人嘟噥了壹聲，動了動眉毛，費力地睜開眼，雙手撐著壹層枯枝敗葉坐起身，轉動脖子四下打量——壹輪夕陽掛在天邊，絢爛的晚霞光芒透過林間縫隙灑落到他身上，隱隱有微弱的野獸嚎叫和窸窸窣窣的蟲鳴從樹林深處傳來。
　　異色的瞳孔中的迷惑轉變為驚詫。
　　“這是什麽情況，我在哪兒了？”
　　羅伊揉了揉太陽穴和昏沈沈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就像壹個從宿醉中醒來的酒客。
　　“我不是在敕旗母馬客棧和人比賽喝酒嗎，怎麽莫名其妙出現到荒郊野外？”
　　他看了眼模板，狀態後多了壹個宿醉，但身上的皮毛護甲、靴子、壹樣不落。
　　“這又是誰的惡作劇？喬·戰狂、山姆·古恩瓦瑞，趁我喝醉酒把我拖到這兒來！”
　　“不對，”羅伊明明記得，十五瓶酒後，喬·戰狂最先倒下去，而自己繼續和山姆酒海爭雄，壹瓶接壹瓶，肚子都快吹破，但自己借機發泄近日的壓力和苦悶，並未使用空間作弊，只是讓阿維爾在旁邊盯著。
　　敕旗母馬客棧劈裏啪啦的篝火照耀下，自己喝得快要暈倒，而那個叫做山姆的男人終於不勝酒力趴在吧臺上打起了呼嚕。
　　他贏得了比賽勝利和大廳中諾德人的歡呼、掌聲，接著醉了過去。
　　“我在客棧喝酒的時候是傍晚，怎麽這會兒還是傍晚。”
　　難不成醉了壹天壹夜？
　　羅伊嘗試著聯系阿維爾，對面卻沒有絲毫回應，亦無法傳送到他身邊，似乎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封鎖了這裏的空間。
　　“嘶……”他眉頭緊蹙，心頭湧起壹股強烈的不安，普通人或者說普通法師不可能有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
　　出於直覺，他腦海中想到了那個突然加入酒局的山姆·古恩瓦瑞，和他嘴角永遠掛著的壹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獵魔人似乎觸發了心底某個開關。
　　壹個聲音湧了出來。
　　“找到我，拿到我，帶走我。”
　　“找到我，拿到我，帶走我。”
　　……
　　“這個山姆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此神通廣大？為什麽要對我惡作劇，就因為我喝酒喝贏了他？”
　　羅伊思忖著，對方若是要對自己不利，在那種爛醉如泥的狀態下，他早就壹命嗚呼。
　　山姆有別的什麽目的？
　　“既然妳要我找，那我把妳抓出來，看看究竟想幹嘛！”
　　羅伊畢竟經歷過不少怪誕之事，迅速調整心情邊離開了樹林，跟隨直覺的指引，在夕陽下的綠草茵茵的野地走了半小時後，不停嘗試傳送，又反復失敗。
　　然後遠處出現了壹道木圍墻。
　　他信步走了過去。
　　“嘿，朋友，天快黑了在這兒幹嘛了？”圍墻邊壹個獵戶打扮，背弓佩箭的中年男人招呼住了他，“這個時間還在外面亂竄，也不怕入夜後遭到饑餓的野獸襲擊？”
　　羅伊目光隨意地壹掃，壹個普通的諾德人，身上的技能也符合他的身份。
　　但他隨即心頭壹凜，從酒精中復蘇過來的大腦意識到壹個極端嚴峻的問題。
　　阿維爾·翻譯並不在身邊，為什麽自己突然能聽懂壹個諾德人的話？
　　情況相當地詭異，羅伊思考了足足兩秒。
　　“抱歉，夥計，實際上我在找人的途中不小心迷路了，不知不覺太陽都快落山。”羅伊試探性地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既然那家夥把自己丟到這附近，這座村子裏也許存在點線索，
　　“唔……這裏是紅山鎮。”
　　“我正在尋找壹個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妳見過他嗎？”
　　守衛不假思索地搖頭，“我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但也許村子裏有人知道他。”
　　他看了眼羅伊，忽然爽朗地笑了，嘴邊的胡須輕輕顫動，友善而熱情地邀約，
　　“小夥子，天快黑了，獨自待在外面很危險，何不進來轉轉？凱麗女士那兒的麥芽酒不錯，也許能給妳點靈感。”
　　羅伊深吸壹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
　　就讓我看看那家夥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喝酒就免了，但是感謝妳的邀請。”
　　話音落，對方松懈的壹瞬間，獵魔人忽而五指飛快地在他眼前勾勒出壹枚三角符咒。
　　男人身體壹震，表情呆滯，變得好似提線木偶般聽話。
　　“先來個自我介紹……”
　　……
　　五分鐘後。
　　守衛把壹無所獲的獵魔人帶到鎮子裏又返身繼續巡邏。
　　羅伊擡頭壹望。
　　平靜的紅山鎮坐落在壹座植被繁茂的山腳下，到處都是的泥巴、木頭和石塊搭建的小巧房屋，兩側田野郁郁蔥蔥、莊稼蔬菜漲勢喜人，西邊壹條清澈溪流叮叮咚咚繞村而過，古老的水車在角落嘩啦嘩啦地轉動，攪起漫天白色水霧。
　　山羊在大街小巷裏亂竄，居民悠閑地散著步，嘴角含笑，表情怡然自得。
　　壹派安靜祥和的田園風光。
　　而鎮東邊卻又能看到金色的沙灘和遼闊的大海。
　　羅伊隨手招呼了街上壹個男性鎮民。
　　“妳是外地人對嗎？”那個男人帶著壹抹熱情的笑容，目光在羅伊臉上壹轉，“我以前從來沒有在紅山村見過妳。”
　　“對，我從雪漫那邊來……妳聽說過嗎？”羅伊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
　　“我記得那地方在北邊很遠，坐馬車也得壹個多月吧，氣候比咱們這兒冷得多。”男人想了想說，“妳到這兒幹嘛，為了旅遊？”
　　羅伊搖頭輕笑，
　　“我在找壹個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妳聽說過他嗎？”
　　“唔……好像有點印象，對，小雪蕊提到過這個名字。”
　　“雪蕊是誰？”羅伊問。
　　“壹個很棒的姑娘……真的，妳知道嗎，紅山鎮能變得如此繁榮，大家能獲得幸福美滿的生活，都是拜她所賜。”
　　“這麽說，她對鎮子做了不少貢獻？”羅伊上了心。
　　“沒錯！她是壹個漂亮可愛又心地善良的姑娘，自從她在山林裏偶然發現礦脈過後，我們的生活變得幸福多了，大家都很喜歡她。”
　　“她還是鎮裏的百事通。”男人笑得合不攏嘴，如同壹個誇獎女兒的父親，顯然他對女孩兒很是喜愛，“妳應該去見見她，沒準她能幫到妳。”
　　“順著這條街，走到盡頭，靠近山腳的房子，敲敲門就能見到她。她和母親卡洛琳住在壹起，卡洛琳也是壹個善良的人。”
　　羅伊摩挲著下巴陷入沈思。
　　後者又熱情洋溢地說，
　　“夥計，妳也可以去火瀑旅館問問老板娘，她算得上消息靈通。沿著這條街數到第十壹棟房子。”
　　“妳如果需要買些補給品的話，村莊郊區有巴洛克和他的小商店、市場有薩肯……”
　　“總之，紅山村很少來客人，祝妳有個愉快的旅途。”
　　“感謝您的幫忙。”
　　羅伊沖他點頭致意，順著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但他並不著急，就像壹位真正的旅行者壹樣走馬觀花打量。
　　瑰麗的夕陽照耀下，許多房子平坦屋頂的煙囪裏冒出裊裊炊煙，朦朧的白色和鮮艷的橘黃色混淆，仿佛壹副絕美的油畫。
　　鎮民們似乎沒有關門的習慣，透過大門能清楚看到壹間間房子中央土竈上加熱的鐵鍋，肉香和果香撲面而來，讓人食指大動。
　　好幾個在屋子裏煮飯的農婦甚至沖這個陌生訪客勾了勾手，熱情地邀請他進屋做客，壹同用餐。但羅伊只是摸了摸仍然裝滿酒水的肚子，搖頭拒絕。
　　他在觀察的時候，街上不時有鎮民沖他含笑點頭，他又連續問了幾個人，鎮民態度好得出奇，都耐心又熱情地解答——要麽對山姆壹無所知，要麽讓他去找雪蕊。
　　不知不覺間，他走過了長街，來到最後壹棟低矮的泥巴墻平房外。
　　壹個披著紅色圍裙的黑發女人正在揮舞斧頭劈柴，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體態豐滿、面容清秀，臉頰帶著健康的紅暈，幾粒汗珠兒掛在下巴上，被夕陽的光芒折射出五彩的顏色。
　　“咳咳、請問這裏是雪蕊家嗎？”
　　“沒錯，妳是誰，我不記得在附近見過妳？”女人放下劈好的柴火，壹手杵著斧頭，壹手擦了擦額頭汗水，欣然壹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妳好，夫人，我是從雪漫來的旅客，妳可以叫我金眼，我在找壹個叫做雪蕊的女孩兒……我猜，妳是她的母親卡洛琳。”羅伊目光掠過她的虎口，那裏有壹道從虎口延伸到另壹側掌緣的猙獰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劈柴落下的。
　　女人頷首。
　　“對的，但為什麽這麽問，妳從哪兒知道的雪蕊？”
　　“我聽鎮子裏的人說，她也許能幫我找到山姆·古恩瓦瑞，我有很要緊的事必須見那家夥。”
　　“這樣啊，遠來是客……”卡洛琳溫柔壹笑，“她的房間就在屋子裏左邊那扇門後，她正在練習跳舞，也許妳是壹個合格的觀眾，妳進去吧。”
　　“額……夫人，妳確定讓我壹個男人進去，欣賞妳女兒的舞姿？”
　　“當然，妳壹看就是個好人。”卡洛琳笑得很親熱，“妳不會傷害她對嗎？”
　　……
　　壹塊紅褐色的布簾過後，蠟燭的光芒照出壹個樸素、幹凈又整潔的房間。
　　左邊貼墻位置擺著壹張夢幻的粉色的床鋪，枕頭處乖乖躺著紅裙子的洋娃娃布偶，右墻邊是壹個書架，其中盛放著大量的愛情小說，和詩歌。
　　而壹個淡黃色碎花裙的女孩兒正在中央書桌前的空地上，旋轉身體，脊背挺得筆直如竹，左腳布鞋搭在右腳光滑的膝蓋處，兩手平舉，壹下又壹下帶著壹股節奏轉動，姿態優美得如同天鵝。
　　她顯露出的手背和脖子上皮膚白得好似牛奶細膩如絲綢，腦後柔順的秀發紮成馬尾辮，金發閃閃亮又俏皮。
　　壹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點綴著綠寶石般的大眼睛、長睫毛，挺翹的鼻子，花瓣般柔軟的嘴唇，還有藏在頭發間的小耳朵。
　　她的臉純真而甜美，身材纖細窈窕，額頭剛抵到獵魔人的下巴，好似初初萌芽的花骨朵，帶著壹股青澀的美感。
　　雪蕊
　　年齡：13
　　身份：紅山鎮鎮民
　　……
　　“妳是誰？”女孩兒閉眼轉了三圈後，壹睜眼，似乎被這突然出現的黑發金眼的男人嚇了壹跳，緊接著眼神居然浮現出壹抹淡淡的喜色，“從鎮子外面進來的客人？”
　　“對，妳是雪蕊吧？妳可以叫我金眼，我路過此地，聽著鎮裏人說，妳……額……懂得比較多。門口的卡洛琳女士讓我直接進來找妳。”羅伊迅速從女孩兒身上收回了驚嘆的目光，上壹次給他這種驚艷感覺的還是湖中女神薇薇安。
　　這麽壹個小小的紅山鎮，居然藏著美貌如此出眾的小姑娘，難怪全體鎮民都這麽喜愛她，誇贊連連。
　　“雪蕊，妳跳舞看起來很厲害，在妳這個年紀相當難得。”有求於人，羅伊由衷地拍了個馬屁，
　　“啊……妳是認真的嗎？”女孩兒期待地凝視著他，白藕般的雙手捧在胸前，細膩無瑕的小臉上帶著壹絲雀躍，“我很久以前就開始跳舞了，我是真的很喜歡。”
　　她的聲音軟糯甜美，就像春風拂過臉頰，讓人的心快要融化。
　　“跳舞就是用情緒和肢體來共鳴，總能讓我感覺到真實的快樂。”
　　“嗯，見解深刻，如果妳去了大城市，壹定是壹位了不起的舞蹈家。不過妳為什麽不到街上去跳舞了，跳給大家看，”羅伊好奇道，“鎮民們都很喜歡妳。”
　　“我已經跳過無數遍了，大家早就看膩了。我得想辦法創造點新花樣出來，我需要靈感。”
　　雪蕊聞言卻突然低下頭，有些沮喪。
　　“好吧，這位……”
　　“金眼。”
　　“妳來找我究竟有什麽事？不會光為了欣賞我跳舞吧？”她甜甜地問，
　　“聽起來也許有點奇怪，但我在尋找壹位叫做山姆·古恩瓦瑞的男人，他把我弄到了這個破……民風淳樸、風景優美的小鎮。”羅伊說，“我只有找到他才能回家！”
　　“嗯，好吧……我想我知道妳說的是誰。”雪蕊垂下俏臉思考了片刻，神情間帶著壹絲為難，但不知是出於熱心還是別的原因，她咬了咬嘴唇，仰頭說，“我能帶妳找到他，但妳能不能先幫我幾個忙？”
　　獵魔人遲疑了壹下，考慮著是否直接來壹記亞克席，讓女孩兒開口。
　　但不得不承認，對方這清純甜美的姿容，帶著壹絲楚楚可憐的模樣，殺傷力十足，讓人難以抗拒。
　　哪怕羅伊已經心如鋼鐵，還是不忍心欺負壹個小女孩兒。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不確定這壹切是否有那個家夥在背後推動，先觀察為上。
　　“說說看吧，但我不壹定能做得到，而且幾個要求會不會多了點，妳看壹個如何？”
　　“很簡單的三個小願望……只要妳完成它，我就帶妳去見山姆，而且妳放心，願望都很有趣。”雪蕊期待地看著他，大眼睛忽閃忽閃猶如夜空中的星星，“那麽，我們成交嗎，金眼……我能叫妳金眼哥哥嗎，我壹直想要壹個哥哥？”
　　羅伊伸出手和她柔軟細嫩的小手輕輕壹握。
　　雪蕊露出貝齒燦然壹笑，兩頰浮現梨渦，笑得美不勝收。
　　“妳先到鎮子西北邊，磨坊水車那邊去等我。我馬上就來！”
　　“現在？”羅伊皺了皺眉頭，“天色會不會太晚了。”
　　“放心，來得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