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窖

　　妖異的月光灑進窗戶，照出冰冷地面上盤膝而坐的兩道身影。
　　“夥計，交給妳壹個重要任務，等會兒守在地窖外。”卡爾板著俊臉，就像將軍吩咐親兵般用力拍了拍阿卡姆托姆的護肩，
　　“滾！”後者連忙嫌棄地推開他的手。“咱倆壹起行動！”
　　“別胡鬧，直覺告訴我那兩個肌肉男有點不對勁，妳得留在外面以防萬壹。”卡爾盯著窗外若有所思，
　　“妳才不對勁！上次水鬼誰解決的？這次輪到我出手！”阿卡姆眼睛瞪得像銅鈴，唾沫橫飛地據理力爭，“何況我提議免費除魔，風險我壹力承擔！”
　　“壹碼歸壹碼！妳想當主力，啥時候打過我再說！”
　　阿卡姆被戳到痛處怒極反笑，意味深長地說，“妳這麽英勇無私，替他人著想？那去吧，等妳犧牲後，我會好好照顧維姬。”
　　卡爾咧嘴露出森冷白牙，目射冷光，豎掌成刀對準同伴胯部，做出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動作，“什麽時候學了蘭伯特的無恥愛好，信不信我先閹了妳！”
　　“妳試試！”
　　兩人互相挖苦了整整五分鐘後，心靈變得異常平靜。
　　卡爾端起膝蓋左側的銀劍，拔劍，壹手斜握住劍柄，另壹只手對準光滑劍刃徐徐傾倒膏狀的惡靈油，然後是第二重保險，改良自蝮蛇學派，無色透明的河豚毒液。
　　當兩種液體浸入劍上那段風格化的銘文。
　　卡爾食指隨即用力拂過劍脊，動作帶著壹股淩厲的美感，宛如高明的鑄劍師在打磨劍器。
　　劍油塗抹均勻，劍身便反射出壹層灰褐色的油光。
　　哢嚓——
　　銀劍歸鞘。
　　雙手同時拂過腰間和胸前的暗袋裏的瓷罐以及長頸細口銀瓶。
　　啵……
　　軟木塞墜落地。
　　咕嚕咕嚕。
　　先後吞咽了兩口不同魔藥。
　　貓，使得他們眼球內部，因為突變而產生的脈絡膜層更好感光。
　　雷霆，擴張肌肉血管，貫通筋脈，激發潛力，渾身蓄勢待發猶如潛行的獵豹。
　　壹大片墨黑的密集血管痙攣般蠕動，從脖子處向兩頰太陽穴伸展，眨眼長滿整張臉，清秀、俊美的少年霎時變得猙獰如妖魔。
　　口鼻噴出的白氣，目光轉動間隱隱有電弧閃爍，殺氣四溢。
　　卡爾起身，鬥篷搖曳間，大步流星跨出門檻，阿卡姆步調壹致地緊隨其後，同時放松筋骨，讓身體活絡起來。
　　夜，漫天飄雪，神廟庭院萬籟俱靜，唯有冷冽的夜風呼嘯而過。
　　神廟最左側拴馬的木棚邊，木板封死的舊磚房前，舉著火把的女祭司和兩個大漢正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卡爾沒走出幾步，耳朵抖動。
　　嗚嗚……
　　如泣如訴的輕喚從磚屋黑暗中傳來，呼嘯寒風般拂過漆黑的夜空，不禁讓人想到墳墓邊幽幽自語的瘋女人，聲音虛弱中帶著壹股浸透肺腑的陰冷氣息。
　　“卡爾大師，妳們這是生病了，還是中了邪？”火把照亮獵魔人的面容，頭發蓬亂的男人立刻被那副惡鬼般的尊容嚇了壹大跳，警惕握住腰間匕首。
　　“稍安勿躁，這是壹種紋身魔法，能威嚇鬼魂，當然，對人也有點效果，所以別緊張。”阿卡姆遍布烏黑血管的臉頰露出壹個駭人的笑，“楞著幹啥？開門吧！”
　　光頭大漢轉身看了眼黛西，見她點頭，便用榔頭撬開了封住廢棄破房子的木板，丟進雪地。
　　踏入。
　　昏暗空蕩的木屋，廢棄已有半年之久，灰塵和蛛網撲面而來。
　　而在房屋中央略微下陷的壹塊木板上，火炬光芒照出幾根發情蟒蛇般糾纏成壹團的鐵鏈和鎖頭。
　　女祭司看了獵魔人壹眼，拍了拍胸脯，深吸壹口氣，蹲下身從長袍口袋掏出鑰匙壹壹解鎖。
　　她背對著眾人，秀發搖曳間，卻不小心露出光潔如玉後脖子壹塊指甲蓋兒大小，奇異的網狀花紋。
　　花紋大部分隱入她背後罩袍之中，只展現出幾個透著詭異的黑色字符，bl……
　　記號？紋身？
　　獵魔人交換了壹個眼神，都覺著有壹點眼熟，但短時間想不起來。
　　兩個大漢協助女祭司拖著鐵鏈掀開石板。
　　下方出現壹條的傾斜的石梯，地窖裏變幻的低吟變成了高昂呼嘯，越發蕩人心魄。
　　卡爾胸前吊墜急速震動，空氣裏的魔力變得混亂不堪。
　　他頓時五指勾勒，璀璨金光盾牌般覆蓋住周身皮甲，第二層赫裏歐法印隨後湧現。
　　唰——
　　銀刃出鞘，他就這麽掣劍低頭，如螃蟹般打橫著鉆入了黑暗。
　　“妳不進去幫忙？”黛西疑惑地看向蹲在入口處的阿卡姆托姆。
　　“他可是我的老大，獵魔人兄弟會第壹屆學徒中的最強者，水鬼主宰！”阿卡姆打趣地說著，忽而神情壹變，語氣多了壹絲興奮，“噓，來了！”
　　……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灰塵、腐臭、和泥土腥味兒。
　　兩點綠油油的光團在黑暗中漂浮。
　　數道月光從深處墻壁孔洞中傾斜射來，交織出壹種幽靜的美麗。
　　卡爾潛行的獵豹般弓背屈膝，屏住呼吸，踮著腳尖，靈貓般落地無聲向地窖深處越發刺耳的咆吼前進。
　　縮成棱形的豎瞳穿透潮水般的黑暗，遍地狼藉，堆滿小山似的石塊、雜物、腌菜和腌肉。
　　而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壹根被燒成木炭的桌腿如同沈船的桅桿斜插在地。
　　桅桿和更遠處半截入土的大理石桌組成三角形的縫隙。
　　壹道模糊不清的飄逸青光高速從中襲來，帶著呼呼風聲，腳不沾地撲向地窖入侵者！
　　卡爾眼神壹凝，左手電光火石扣住腰間銀罐，猛然壹丟。
　　砰！
　　玻璃破碎，青灰色塵雲彌漫半空，宛如壹張收攏的漁網，瞬間把鬼影從腳到頭罩住！
　　電弧閃爍，月之塵生效，鬼影半透明的身體變得凝實，在朦朧月光下徹底現形——
　　披著壹身破爛的青色長裙。壹手提燈籠，壹手提著銹跡斑斑的匕首，身體懸浮於地面壹寸。
　　形容枯槁，瘦骨嶙峋，露在衣裙外的雙手、幹枯的面部，爬滿青灰色的屍斑和腐爛的淤痕。
　　她就像壹位剛從古老墳墓中破土而出，披著婚紗的僵屍新娘！
　　而在獵魔人的典籍之中，它叫做夜間妖靈。
　　嘶嘶——
　　它尖叫著旋身猶如華爾茲般優雅，匕首隨之齒輪般斜下方轉動，劃出壹道鋒利綠光。
　　少年卻已經早壹步預判，矮身，熟練至極的壹記懶驢打滾，像過去上萬次躲避旋轉假人那般，從勁風邊緣滾過，滾到妖靈背部。
　　在它反應過來前，五指勾勒出淡紫色倒三角。
　　壹推！
　　地面升起亞登法陣，紫色光圈將妖靈裹在其中。
　　嘶嘶——
　　刺耳尖叫回蕩於昏暗地窖。
　　它漂浮的身體壹下子被套上沈重枷鎖，陷入泥潭般往下壹沈。
　　周身光芒忽明忽暗，動作肉眼可見變得遲緩，卻依然戾嘯著撲向半蹲身體的獵魔人。
　　卡爾嘴角浮現微笑，銀劍立於臉側，劍尖指向妖靈，宛如公牛沖鋒倒豎的角。
　　左腳前踏，疾風迅雷般突刺。
　　噗嗤！
　　筆直銀光刺破空氣！
　　頎長的銀劍先壹步刺中妖靈胸膛。
　　劍上的銀和劍油大顯神威，硫酸般腐蝕妖靈軀殼。
　　白煙滾滾，嗞嗞作響。
　　它胸口豁然破開壹個駭人窟窿，嘶聲痛呼著，動作變形！
　　卡爾輕而易舉躲過匕首揮擊的余勢，
　　腳步鬼魅，繞著它周旋。
　　銀刃揮舞，劍光漫天。
　　地窖裏響起連綿不絕噗噗破空聲。
　　獵魔人每壹擊必然刺入目標，借著劍油之威，在妖靈身上制造出壹道道橫七豎八的傷口。
　　而它被月之塵加亞登法陣困住無法化作虛體，速度和反應又不及飲下魔藥的敵人，變成壹頭遍體鱗傷、被逗弄得團團轉的籠中困獸，難逃湮滅厄運！
　　唰——
　　卡爾腳尖點地，躲過揮向面部的明黃色燈籠，須臾間銀劍連續抖落三點寒星。
　　由下至上落入妖靈裙邊，柳腰，猙獰的臉！
　　它身體浮空，裙擺若風車旋轉，張大嘴歇斯底裏地哀嚎，地下室顫動，
　　蘊含魔力的聲波好似瘋狂鼓動的海浪，以妖靈為中心向四周席卷。
　　碎石崩飛！
　　卡爾身體壹晃，罩住身體的黑色光罩瞬間破裂，卻為他抵擋聲波攻擊！
　　他霎時動若脫兔，斜立在腹部前的長劍猶如犁地的犁，帶著壹道寒光戳刺它的左眼。
　　就要給它超度壹擊。
　　唰——
　　驟然間腦後襲來壹股勁風。
　　地窖陰暗中赫然撲出第二頭張牙舞爪的妖靈！
　　獵魔人大驚失色，立即往左壹躥，躲到大理石圓桌後，卻仍舊遲了壹步，昆恩法盾被匕首擊碎，金光散入悟空。
　　同時局面逆轉，遍體鱗傷的妖靈，和新加入的同伴嘶聲咆哮，壹左壹右包夾而來！
　　雖然卡爾早料到戰鬥不會太輕松，但經驗的欠缺仍舊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受傷的妖靈用匕首攻擊他的下盤，卡爾及時起跳保住了膝蓋，新來的揮出黃燈籠，在大理石桌上砸出壹連串火花，擦過他的右手背。
　　霎時間皮開肉綻血肉淋淋，卡爾虎口劇痛，銀劍險些脫手而出。
　　好在他早在兄弟會裏經過了無數次死去活來的魔鬼訓練，耐受力驚人。
　　他迅捷地向後彎腰，做出姿態優美，標準至極的鐵板橋，避開左右夾擊，松手甩臂！
　　劍刃畫出壹個半圓。
　　左邊的妖靈厲聲哀嚎，手腕多出壹道腐蝕性傷口，右邊的腹部中劍，叫得更加響亮。
　　卡爾用手指畫出阿爾德法印，擊中左邊的妖靈，將其擊退。
　　重傷的妖靈趁機發起瘋狂劈砍，劈中獵魔人左腰，在龍鱗加固的皮甲上畫出壹道白痕。
　　卡爾只是悶哼壹聲，腳尖壹轉，閃出它的攻擊範圍，轉到它身側，同時右手銀劍順勢撩中妖靈後背，又痛打落水狗，刺出第二劍！
　　噗嗤——
　　虛空遊過壹條火蛇，附魔劍刃燃起烈焰，從妖靈後背穿到前胸。
　　它身形變幻，冒出層層虛幻輪廓，似乎想要分裂，卻油盡燈枯，徒勞地發出解脫的刺耳尖叫，皮膚片片雕零，從青光直冒的軀殼以及爬滿屍斑的臉部上紛紛蛻落。
　　它的身體仿佛腐朽了上千年之久，風化成渣，只在地面留下壹攤翠綠惡靈塵。
　　卡爾喘氣如牛，身體如擺鐘，腰肢如彈簧，沖向另壹邊壹分為三的妖靈！
　　銀劍、法印、銀罐，狂轟濫炸！
　　……
　　“聽到了嗎？戰況相當激烈啊，大師壹個人真能行嗎？”黛西咬緊銀牙，憂心忡忡地望著漆黑的地窖，“妳確定不去幫忙？”
　　“放心，他不是傻子，需要支援早就開口，既然不說那就能解決。”阿卡姆目光堅定，信心十足，“準備迎接他凱旋吧。”
　　話音剛落。
　　地窖中的連續不斷的打鬥聲忽然壹頓，妖靈的呼嘯也消失。
　　四人均是大氣不敢喘繃緊身體，握緊火把和武器。
　　幾分鐘後。
　　壹對幽光閃爍的眸子沿著樓梯迅速上升。
　　壹張爬滿烏黑血管的清秀面龐冒了出來，只是此刻渾身爬滿噠噠的泥巴和灰塵，汗水順著下巴滴落。
　　卡爾好似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精神萎靡，面色慘白，側臉多了壹道細薄的血口。
　　顯然經歷了壹場苦戰。
　　迪諾、布魯齊、黛西見狀先是略微驚訝地楞了壹下，隨即露出燦爛笑容。
　　“贏了？”
　　“費了我不少功夫，但總算不辱使命，夜間妖靈解決掉了，”卡爾擦去額頭血汗，嘴角咧開壹抹微笑，“地窖暫時安全了！”
　　阿卡姆松了口氣。
　　“話說回來，三位的信息嚴重錯誤！”卡爾話鋒壹轉，擰緊眉頭，齜牙咧嘴地拔出壹瓶燕子，往血淋淋的手背上澆，“裏面藏著兩頭妖靈，而非壹頭，要不是我準備充分，絕對會交代在裏頭！”
　　“啊！抱歉，卡爾大師，”女祭司和兩個大漢神態慌張，忙不叠鞠躬道歉。“請原諒我們的無心之失！”
　　卡爾趴在樓梯口，定定地看了三人好壹會兒，轉向臉色憤怒的阿卡姆，壹搖頭，“這次就算了，現在嘛，趕緊取幾把鏟子下來幫忙！”
　　“您想幹嘛？”
　　“我剛才把地窖粗略搜了壹遍，沒找出夜間妖靈誕生的根源，它們很可能被埋在地底下。必須立即把它們挖出來，處理掉，以絕後患，今晚咱們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