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雨欲來

　　清晨，弗爾泰斯特城堡。
　　躺在床上的女人淺淺的眼睫毛微微抖動，睜開了壹對細長的眼眸，目光註視著天花板上精美的水晶吊燈，過了壹會兒，她掀開溫暖的絨被坐到床邊。
　　晨光自窗外透入，映照出她白如雪片、光滑如絲綢的肌膚，以及苗條又不失性感的身材，此刻她渾身上下壹片光潔，脖子前壹根星形的藍寶石項鏈異常醒目。
　　她來到窗臺邊，深呼吸，仰起幹凈簡單的素顏，眉眼和菱形的嘴唇壹彎，微笑著顯得平靜而又喜悅。
　　自從信奉女神後，她丟掉許多無謂的欲望，每天都充實而快樂。
　　不久之後，宮廷女官進入臥室為她穿上了雍容華貴的白金色長裙，在梳妝臺前將她壹頭秀發編織成兩條長辮，垂過雙肩。
　　她欣賞著鏡面中高貴美艷的影像，瞳孔擴散，失神了良久。
　　“公主……陛下在餐廳等妳……”
　　……
　　雅妲來到了用餐的地方，壹張足以容納幾十人的精致長方桌。
　　桌上擺滿了用銀制器皿盛裝的美味佳肴：蜂蜜乳豬、藍莓鱈魚，炭烤小牛排、清蒸松鼠魚、新鮮水果、蔬菜……
　　餐桌邊坐著壹位中年男人，泰莫利亞的統治者弗爾泰斯特。這位國王正值壯年，壹頭茂密的棕色短發下，面部線條剛硬、眼神明亮、下巴胡須剃得很幹凈。
　　白色襯衣下壯碩的肌肉高高隆起，背脊挺直，顯得精力極其旺盛。
　　他用壹塊白方巾慢條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肉汁，另壹只握著餐刀的手拍了拍左側的椅子，公主坐了下去。
　　“大忙人，為了這頓早餐，我等了妳足足兩個月。”弗爾泰斯特自嘲地聳了聳肩，臉色帶著壹絲抱怨，“可憐又孤獨的老父親壹直想跟女兒說說話，妳可願意給個機會？”
　　“尊敬的泰莫利亞國王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教會初創，事情多到忙不過來，等這段時間過去就會好壹些。”
　　“到時候，我會陪您聊個盡興！”
　　公主笑盈盈地摟著弗爾泰斯特的手，在他側臉上親了壹下。
　　國王臉色稍霽，“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最近兩個月睡得都不錯……”雅妲語氣歡快，“噩夢和失眠已經徹底離我而去。”
　　“贊美眾神！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弗爾泰斯特溫和壹笑，親手將切割好的牛排分到公主面前，牛排看上去不到五分熟，肉塊中浸出壹絲絲鮮血。“嘗嘗吧，今早剛從馬裏波運過來的新鮮小牛排，特意為妳準備的。”
　　“國王陛下……”雅妲小口小口地咀嚼著牛肉，紅唇開合間，優雅而從容，“您應該贊美湖中女士，是她的恩賜治愈我，使我擺脫失眠的魔鬼和壞脾氣。”雅妲說著撅了撅紅唇，有些厭惡地將剩下的牛排推到餐桌另壹邊，目光轉向新鮮的水果蔬菜、和肉質軟嫩的松鼠魚。
　　“怎麽了，牛排不好吃？廚子今天是不是又偷懶了。”弗爾泰斯特也嘗了壹口牛肉，入口鮮嫩多汁，恰到好處的原味和鮮血混合，他的舌頭在美味中顫抖。
　　“牛排的品質沒有問題，烹飪也恰到好處。”雅妲正在對蔬菜和魚類大快朵頤，含糊不清地說，“只是我最近不適應血腥味，想換個胃口。”
　　血腥味？
　　弗爾泰斯特臉上錯愕壹閃而逝，威嚴的國王很少如此失態。
　　“雅妲，我要是沒記錯，妳曾說過，最愛鮮肉原始的甜味。”這是最溫和的說法，雅妲雖然擺脫嗜血妖鳥的詛咒，並且過了很多年，但遺憾的是她仍然保留著壹項糟糕的陋習——渴望鮮血。她偏愛帶血的肉食，有時候甚至會品嘗活生生的動物的鮮血。這半生不熟的牛排，是她最愛的食物之壹。
　　“那是從前……我改變了想法，帶血的食物既粗魯又殘忍。”雅妲放下手中的餐叉，認真註視父親的眼睛，“在女士的教導下，我戒掉了這個醜陋的習慣……綠色的蔬菜、紅色的蘋果、烤制的面包、還有從維吉瑪湖中捕撈的鮮魚，能讓我變得更優秀。”
　　“我的女兒……”弗爾泰斯特寬闊的額頭浮現皺紋，照理說女兒戒掉了那個習慣應該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心頭的不安、憂慮越演越烈，“湖中女士薇薇安真像傳說中的法力強大、品行高潔？短短兩個多月把妳改造的如此徹底，跟換了個人壹樣。”
　　弗爾泰斯特再次打量自己的親生女兒，赫然發現了更多之前不曾註意的細節，
　　泰莫利亞的公主，他的女兒，白之雅妲，不久之前還是壹位桀驁不馴、渾身皮甲、佩戴匕首和鞭子、穿著氣質宛若刺客的“獨立女性”，可如今，怎麽突然就成了壹位言行舉止優雅矜持的皇家貴女？
　　“您覺得不好？”雅妲問。
　　“怎麽會，比以前的男孩子氣討人喜歡。”
　　這種轉變自然是極好的，至少能讓她在未來找到更優質的夫婿。
　　可變化發生的太快、太迅速，有如洗腦壹般，讓弗爾泰斯特心生忌憚，“那位湖中女神，不像是神，更像個蠱惑人心的魔鬼……”
　　堂堂泰莫利亞的公主，絕不能被某個所謂的神操縱！
　　“父親！”雅妲柔聲勸說道，“我明白無論如何誇耀女神的品性和神力，您都不會相信，不如由我安排壹次會面，讓您親眼見證神跡……作為教會的大祭司，我在女神面前擁有壹定的話語權……”
　　弗爾泰斯特搖頭，貿然接近傳送中的生物，未免太過莽撞，也不符合原定的計劃，“我與老拉·瓦雷第有約在先。收獲節剛過不久正是獵熊的最佳時機，再過幾天我便出發去男爵領陪與他共獵。湖中女神會面之事容後再說……”弗爾泰斯特將女兒的左手包在掌心，眼含期待，
　　“壹起去吧，乖女兒。”
　　“下次等我忙完再去……我吃好了，您慢慢享用。”雅妲擦幹凈嘴角的食物，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西邊的方向微笑道，“快到早會時間，我得趕去神殿區為信徒們主持儀式。”
　　弗爾泰斯特垂下頭，眼中閃過壹絲了然之色，“我會吩咐下去，讓魯道夫繼續負責妳的安全……”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雅妲壹眼，“乖女兒，離開前我要給妳壹個忠告，註意自己的身份，妳首先是維吉瑪的公主，然後才是祭司，不要過度沈迷於宗教的事務。”
　　……
　　當雅妲離開後，餐廳中無聲無息地出現壹位帶著鼻環、耳環，面容陰鷙的男術士。
　　法師沖著餐桌邊的國王地鞠了壹躬，“陛下，計劃已經準備妥當，只需您壹聲令下……馬上開始行動。”
　　“阿紮·賈維德，妳再確認壹遍，那位的鮮血果真如妳所言，能讓人永葆青春、擁有無窮的精力……”
　　“我保證！陛下，傳說中的湖中女神和巨龍頗有相似之處，這些傳奇生物的血液都是天生的靈藥，只需經過壹定的調配，便能產生諸多神奇的效果，而我恰好掌握調配方法……只要拿到她的血液、稍加調配，絕對能讓您更加健康、長壽。”
　　弗爾泰斯特頷首，“咳咳……另壹件事進展如何？”
　　“保胎藥已經進入最後的沈滯階段，再過三天就好。”術士將腰彎成了拱橋，極為恭敬地湊到國王耳邊，“這藥定能讓夫人母子平安，讓您擁有壹位健康的王子。”
　　“王子……繼承泰莫利亞的王子！”弗爾泰斯特眉頭舒展，嚴肅的面容流露出欣喜，“那還等什麽？弄好過後，馬上把靈藥送來，我要給她壹個驚喜。”
　　我美麗的露意莎，已經等不及了吧？
　　“遵命陛下！我不得不說整個維吉瑪只會有壹個神，那便是您！”術士垂下頭，嘴角隱蔽地彎了起來。
　　“我不管什麽神明，這次行動必須給我保護好雅妲的安全！”弗爾泰斯特繞著餐桌踱著步子，臉上不忍壹閃而逝，“盡量，別讓她傷心！”
　　……
　　兩名獵魔人來到神殿區廣場的時候，已經人山人海。
　　上百名信徒匯聚在湖中女神的巨型雕像下，或跪拜、或癡癡地凝望，或是嘴裏反復念叨著頌詞。
　　獵魔人背負雙劍的打扮於壹群勞苦大眾當中極為醒目，在他們靠近雕像之前，便有白薔薇騎士團的騎士攔了過來。
　　幸運的是，趕過來的幾位騎士曾經陪獵魔人壹同上黑燕鷗島討伐墮落半魚人，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所以並沒用利劍和警惕對付他們，取而代之的是熱情的招呼。
　　騎士們也知道兩人同雅妲公主之間良好的關系，很輕易地放兩人靠近了雕像。
　　雕像正下方的位置，兩名白袍少女壹左壹右恭順地靜立著，她們把中間的位置留了出來，這裏直面教會的廣大信徒，沐浴神恩，是美德教會大祭司雅妲的位置。
　　但她還沒到。
　　羅伊來到了雕像後，女神的魚尾擋住了他的身形，觀測之中，整座雕像是壹片濃郁如海洋般的金黃色，眾生的信仰有如澎湃的海浪起起伏伏。
　　湖中女神雕像
　　神聖化身·信仰容器
　　？？
　　“信仰本質究竟是什麽？讓這麽多神靈趨之若鶩。”
　　羅伊按照湖中女士的囑托，掏出了菱形的血寶石貼上雕像，剎那間，壹股朦朧的金光匯入血寶石之中。
　　獵魔人感覺手心壹沈，血寶石開始如同活物般掙紮晃動。
　　奇怪的現象維持了兩分鐘，異動停止，同時寶石表面綻放出璀璨奪目的金黃色光芒。
　　而那座雕像，仿佛被吸幹壹般，再也觀測不到信仰，恢復了平淡無奇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