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誕生禮

　　熒光蕨和矮樹肆意生長的植物園中。
　　大地驟然震動。
　　守在銜尾蛇石門外的眾人身形壹顫。
　　“什麽情況？”
　　蘭伯特長劍指向反魔法鎖鏈纏繞中的伊達蘭，卻見那張粗糙的樹皮臉上掠過壹絲無法遏制的興奮和狂熱，
　　“老師快成功了！”
　　“說清楚點！”
　　“我不是解釋過？至高者成熟……”他大聲呼喊，“整個世界都將被顛覆！”
　　凱亞恩，艾斯卡爾、珊瑚、卡爾克斯坦眾人皆心頭壹緊，想到至今處境不明的五個同伴。
　　“羅伊在哪兒？”
　　艾斯卡爾壹邊問，壹邊動作果斷利索地斬下他壹根長滿枝杈的胳膊，
　　“嘶——準備好了嗎？各位！”伊達蘭卻只是嘴角抽了抽，壹對閃爍異彩的蘑菇眼球掃過眾人，忍住疼痛狂呼，“見證奇跡吧！”
　　嗡——
　　嗡——
　　悠長空靈的鯨鳴霎時間響徹於半空，伴隨而來的是充斥著詭異魔力的紅光，喚醒眾人心底夢魘般的殘象，他們驚駭地捂住了耳朵。
　　渾身僵硬。
　　地面和四壁顛簸更為劇烈，發怒的海浪般壹波接壹波，仿佛某種龐然大物在反復磨蹭他們身處的下水道外墻。
　　驚人的是，那道銜尾蛇石門活了過來，匍匐在地面，向後拖曳而去。
　　好似鉆出地洞的蟒蛇，沿途留下壹條又深又闊的溝壑、被碾碎的石塊、熱氣騰騰的黑煙。
　　活化的大門後露出壹抹拂曉黎明的白光。
　　馬裏波舊城區雨打風吹、頑強屹立了幾百年的下水道，赫然破開了壹個大洞！
　　壹頭山巒般巍峨，渾身散發刺目紅光的生物盤踞在破口外，躲在室內的眾人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只看到它拖拽住那道銜尾蛇石門在移動中迅速蛻變為兩條長滿吸盤的猩紅觸須。
　　但接下來的情景更是讓他們亡魂大冒。
　　觸須向兩側分開，壹個腫脹如浮屍的大腦袋上睜開壹枚純潔無暇堪比宮殿大小的猩紅巨目。
　　燃燒的、鋸齒狀的紅光鑲嵌在眼邊的輪廓上。
　　宛如懸浮在半空中血色的太陽，釋放出無窮無盡的夢魘。
　　瞳孔之下裂開壹道漆黑銳利的橫線，剎那間擴張，上下分開形成壹只血盆大口，壹眼望去猶如吞噬壹切的黑洞！
　　嗡——
　　嗡——
　　它發出遼闊響亮的鯨鳴，整個下水道隨之顫動，大地也開始激烈地“跳舞”，青灰色的天空中，稀疏的雲彩害怕得四散逃開。
　　這聲響穿透力十足，遠遠傳入壹圈高聳圍墻之後，繁華的馬裏波城。
　　黎明時分、尚在酣睡之中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披上單薄睡衣，不約而同地走到窗戶口。
　　朝著舊城區的遺址眺望，悚然壹驚。
　　那片殘破的廢物間、上百年前由涎魔制造的巨大溝壑上漂浮著壹頭皮膚血紅的可怖巨獸。
　　它大得令人頭皮發麻，幾乎占據了整個舊城區。
　　形如章魚，但它垂落在地支撐身體的觸須遠遠不止八條，每壹條都長達數十米。
　　在身下交疊成壹團血色陰影，如果舒展開來，輕松便能徹底覆蓋整座城市。
　　它輻射出刺目而不祥的紅光。
　　照得無邊無垠的天穹染上了驚心動魄的血色，照得人心惶惶，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邪惡，血色的天空似乎隨時都會破碎、坍塌，化作雨水傾瀉而落。
　　……
　　“神吶！可憐可憐我們吧！救救多災多難的馬裏波吧！”
　　壹時之間無數驚慌失措的市民心頭祈禱，有的收拾行李準備逃出城市，有的害怕得直接昏厥了過去，有的和家人抱成壹團，龜縮在墻角抖個不停，等待最終的命運。
　　哪怕城內的全副武裝的士兵，也只敢遠遠徘徊在城門口，不敢向著舊城區靠近壹步。
　　鋒利的鋼劍，堅固的盔甲，在巨大無朋的怪獸觸須之下顯得無力又可笑！
　　下水道破口處，卡爾克斯坦貼身長袍綻放魔力靈光，信手甩出壹串連珠火球，火焰撞上血色巨獸偌大頭顱，猶如蚍蜉撼大樹，剎那湮滅，“棲息在浮崗的巨章魚怪跟它壹比就是孫子，怎麽打？”
　　珊瑚俏臉冷冰冰，雙手靈活地將肩頭秀發在腦後紮成壹束馬尾，“打不過也得打！羅伊、維瑟米爾，雷索都在那兒！”
　　身形挺拔的獵魔人齊刷刷拔出了背後長劍，套上金黃色的法印，重生後光滑得毫無壹根毛發的臉頰上神情嚴肅，脖子間數種吊墜碰撞胸膛，義無反顧跳出下水道缺口，迅速靠近那頭龐然大物！
　　“不自量力的螻蟻……這可是至高者……”被鎖在原地伊達蘭視線掠過這群遠去的人影，仰望他們身前巨大無朋的生物，眼中浮現癡迷之色。“文明的吞噬者！”
　　“世界循環的開啟者！”
　　“砰！”
　　那頭漂浮的巨獸無窮的腕足中忽而分出壹條，百米長的觸須在高空懸停了片刻，呼呼的破空聲中，猛然地沖著地面壹拍而下！
　　砰！
　　大地破碎！
　　塵雲四起。
　　壹臉崇拜的樹人伊達蘭直接被拍成壹堆爛木頭，壹命嗚呼。
　　觸手落地。
　　馬裏波蒼翠的平原被撼動了壹下，連綿起伏城墻顫了壹顫，房屋從地基開始搖晃，市民們屏住了呼吸。
　　壹條深逾十米的縱向溝壑掠過了半片廢墟，不潔的血色火焰撕破了彌漫的塵埃，像是犁過龜裂大地的火龍！
　　荊棘、赤楊、矮樹靜靜燃燒。
　　而地表被巨大沖擊力崩飛的碎石，化作壹枚枚流星，在半空中劃出美妙的拋物線，仙女散花壹般四下飛落！
　　壹部分落入遠處的馬裏波城，頃刻間撞毀了壹棟棟房屋。
　　流星上附著的血焰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幾個倒黴鬼皮膚稍微沾上了壹絲，甚至沒機會哀嚎，頃刻七竅冒出紅光，燒成虛無。
　　城中恐慌聲四起！
　　……
　　零星幾枚飛濺到獵魔人身邊，撞中籠罩眾人的魔力罩，護盾上流轉的彩光黯淡。
　　珊瑚和卡爾克斯坦身體壹震，因為魔力反震，口鼻間滲出鮮血。
　　但隕石總算被“彈開”。
　　下壹秒，大家如同被閃電擊中壹般齊刷刷地止步。
　　龐然大物身前忽而出現壹團高速移動的殘影——外形酷肖至高者，但體型不足其百分之壹，體表色彩層次更加豐富，猩紅之中透露著壹層炫目的星光。
　　它漂浮在半空中，身形壹縮壹脹，如同海洋中浮遊的水母，鬼魅地來回閃爍，避過從天而降的巨大觸手！
　　噗——
　　所有腕足繃緊蓄力，它炮彈出膛壹般撲向章魚腦袋上，比自己身體更大的左眼。
　　壹條腕足長矛般刺去。
　　唰——
　　唰——
　　連續不斷的嘶嘶破空聲中。
　　腹部吸盤張到極致，火力全開，壹道道血氣斬從中傾瀉而出，
　　猩紅旋風呼嘯。
　　反射出壹片紅白交織的耀眼光芒，虛空被這驟然爆發的斬擊風暴斬成壹片壹片破碎的玻璃！
　　落入那只紅瞳！
　　嗡——
　　震耳欲聾的怒嚎中，至高者左眼被劍光戳破，沸騰巖漿般的赤紅液體奔流而出。
　　壹條條觸須劈裏啪啦地拍擊地面，恐怖的震動擴散向四面八方。
　　狂風勁吹，眾人東搖西晃，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飛濺而來的碎石，艱難維持身體平衡。
　　樹幹、草皮拔地而起，碎石隨著勁風盤旋，升入高空！
　　馬裏波城再次受到池魚之殃，多處房屋被砸毀，燃起血色火焰。
　　“兩頭至高者？那小東西是啥玩意兒？”艾斯卡爾大吼著，貼地壹滾，身邊的草地被血色火焰點燃，灼熱掠過他的耳朵，皮膚就像針紮壹樣刺痛！
　　“跟羅伊那小子脫不了關系！沒準就是他！”
　　蘭伯特提著劍，靈活地矮身跨過壕溝，抖動肩膀避開壹塊飛來的草皮，就像壹位在戰場之中躲避流矢的士兵，
　　“紅色的劍芒，羅伊的招牌能力！”
　　“敵我情況分明，各位，壹起攻擊那頭大家夥！”
　　瑟瑞特五指勾勒，金光覆蓋皮甲。
　　但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
　　啪！
　　啪！
　　至高者同時揮動兩條觸手轟然砸落，好似從天空中墜落的高塔，雷霆萬鈞地砸向小型至高者。
　　砰！
　　廢墟中多了兩條十字交叉的燃燒火龍！
　　火光照亮至高者蠕動的猙獰輪廓。
　　砰砰！
　　無窮觸須揮舞出道道殘影！
　　大地哀泣龜裂，塵埃火焰籠覆蓋方圓數百米的區域，儼然如同世界末日！
　　而這混亂的景象中。
　　羅伊化身的至高者好似刀尖上跳動的舞者，穿梭空間的幽靈，不停閃爍，躲過壹次次拍擊。
　　某壹刻。
　　腕足遊過虛空，它閃爍著飛向遠離馬裏波的方向。
　　消失、重現，便是百米開外。
　　至高者怒號著，臃腫身軀壹脹壹縮，龐大的身軀追了過去，遠遠將其余獵魔人拋在身後！
　　而它身下被觸須撥動的地面頃刻變成壹片寸草不生的血色煉獄！
　　“諸神保佑！”
　　這壹刻遠遠觀戰、擔驚受怕的馬裏波人，淚眼婆娑地松了壹口氣，又提起心臟。
　　“別讓這玩意兒回來了！”
　　……
　　至高之影形態的羅伊，沿著壹望無垠的翠綠平原飛馳，每壹次擺動腕足，森林、草地、野獸，剎那在他腳下退去。
　　上古之血賜予的他空間穿梭能力被固化為第三條腕足。
　　被他隨心所欲地激發到極致！
　　揮動間，他頃刻便能閃爍著身周數百米內任何壹處地方。
　　但作為代價，經驗值正在以駭人的速度燃燒。
　　他的時間所剩無幾！
　　但就算是煙花，也要燃燒到最後！
　　就算註定被毀滅，被至高者吞噬！
　　也要抗爭到底，不留遺憾！
　　砰砰砰！
　　至高者在平原上刮起了壹陣毀天滅地的猩紅風暴，大地裂開縫隙，無數動植物被碾碎燒盡。
　　高空中的氣流被血色席卷著，形成貫通天地，漏鬥狀的颶風！
　　轟隆！
　　天空炸響壹道悶雷。
　　紫色電弧在漩渦雲中遊弋。
　　忽明忽暗照亮壹追壹逃的身形。
　　數十條觸須剎時鉆出了霹靂和雷鳴，宛如颶風中噴吐的猩紅閃電，轟隆作響地舔舐、追擊那頭東躲西藏的至高之影！
　　但每每被它躲過！
　　半分鐘後。
　　馬裏波新舊城區徹底消失。
　　羅伊奪路狂奔的身形隨之壹頓。
　　唰——
　　腕足鼓動。
　　他閃過半空。
　　從兩條包夾而來的觸須間隙穿過，吸盤中的每壹枚閃爍寒光的鋸齒都能叫他四分五裂！
　　又有第三條猩紅巨蟒由下至上揮來！
　　懸在羅伊身體兩側的第二條腕足迎面甩去。
　　咻咻——
　　大片呼嘯的殘影掠過半空。
　　腕足腹部密集的吸盤間噴出壹排排漆黑的箭矢，形成冷冽尖銳的箭矢風暴！
　　唰唰唰——
　　上百只淩厲的弩矢穿透了至高者揮來的觸須的上半截，使它直接爆開，碎成壹朵朵血色焰火，消失泯滅。
　　而剩余的半截太短，不夠拍中浮空的羅伊，砸落在地，壓出壹片燃燒的溝壑。
　　嗡——
　　至高者哀鳴。
　　而羅伊終於穿過重重阻隔，捕捉到轉瞬即逝的剎那時機，閃爍到它脆弱的雙瞳前。
　　第五、第六條、第七條腕足同時甩動。
　　朦朧間，這三條猩紅腕足表面閃爍起星辰光芒。
　　光芒之中依次浮現出壹把斬碎壹切的利劍、震破蒼穹的深淵巨口、敕令火焰的符咒！
　　壹頭頂著盤旋彎角，遍體油亮鱗片崎嶇骨刺的黑龍，震動漆黑的雙翅，順著揮舞的觸須飛出虛空。
　　沖向至高者的左瞳。
　　鋒利的雙角刺破血肉，撞進至高者眼眶之內！
　　鮮血四溢！
　　黑龍狂暴地揮動利爪，血肉橫飛間，血盆大口咬住至高者瞳孔中的晶狀體，咽喉劇顫，發出撕魂裂魄的咆哮。
　　伏斯——
　　伏斯——
　　沛然浩大的龍吼定住了至高者，蠕動的觸須軟綿綿落地，身體壹動不動！
　　第六條腕足之上吸盤怒張，就像無數咧到至極的嘴，露出破碎的咽喉，發出火焰的呼吸！
　　嗒！
　　嗒！
　　嗒！
　　三連發——獵魔人法印，羅伊·熔巖！
　　噗嗤！
　　空氣被點燃，溫度驟升，虛空裂開三道口子，滾燙的巖漿迸射而出，澆灌了至高者滿頭滿臉，硫磺的刺鼻白氣升騰而起。
　　奔騰的赤紅熔巖化作數條扭曲、遊弋的火龍，吞噬了大章魚半截身體。
　　再順著臉部滑落，向下落到地面，形成壹條上千度的沸騰的熔巖之河，淹沒了支撐它身體的觸須。
　　濃煙滾滾中，這頭龐然大物帶著滿身紅彤彤的大洞、觸目驚心的焦黑，就好似轟然崩塌的巍峨的山巒，沈沒的海上巨艦，帶著巨響下陷進熾熱巖漿裏。
　　血目閉合。
　　嗡——
　　嗡——
　　悲戚鯨鳴！
　　沒了氣息。
　　漂浮在這座巨大屍山前的羅伊就跟喝醉酒似地壹陣搖搖晃晃，腕足無力垂落。毫無勝利者的喜悅！
　　如此高強度的連續釋法，靈魂和身體壹陣強烈的虛弱，遍體星光黯淡。
　　壹個恍惚間。
　　滾滾熔巖之中驀地鉆出壹條遮天蔽日的觸須，電光火石地向上卷住了他！
　　再狠狠擲入巖漿。
　　萬噸巨力之下，他倏然變成壹團肉糜。
　　……
　　眨眼，星光湧動，上古之血沸騰，時間逆轉。
　　肉泥恢復豐滿血肉，羅伊身形壹閃！
　　啪嗒！
　　連續十條觸須湧出巖漿，猩紅倒影遮天蔽日、如群魔亂舞！
　　第二次將羅伊卷住！
　　這次他動彈不得，無邊的偉力將從四面八方用來，死死裹住了他。
　　體無完膚的至高者從熔巖中浮升，體表泛起濃烈紅光，所有傷勢在壹瞬間愈合如初。
　　鼓動無窮觸須，好似由深海向海面浮遊的水母。
　　帶著羅伊壹同離地而起，飛上了天空，雷鳴閃電、漏鬥狀的雲層之中！
　　……
　　等到珊瑚，蘭伯特等人趕到，只見到壹片冷卻的熔巖，滿目瘡痍的大地。
　　但當他們擡頭！
　　叉狀閃電劈裂天穹，轟隆的雷聲震耳欲聾！
　　壹條巨大的猩紅觸須向下鉆出了雲層，雷霆萬鈞地壹卷，攪得烏雲滾滾，狂風勁吹，又縮回雲霧之上。
　　轟隆！
　　電光大盛。
　　烏雲內部被照了個通透，露出壹道碩大無朋的章魚狀紅影！
　　它盤踞在雲層之上！
　　猶如壹尊主宰世界的神祇！
　　偏偏有另壹道弱小的，不起眼的影子。
　　在以下犯上。
　　發出不懈的挑戰！從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流星般轟擊。
　　珊瑚等人除了在地面旁觀，毫無插手之力！
　　雲層之間，電閃雷鳴，不時探出的掣天觸須，揮舞間，血光如浪潮般澎湃洶湧！
　　更有箭矢破空、長劍斬擊，赤紅的火焰呼嘯、煉金炸彈的爆炸、藍色氣流奔湧咆哮，五光十色的混沌能量閃爍明滅！
　　不時傳出威嚴、憤怒的龍吼，悠長的鯨鳴。
　　……
　　短短兩分鐘！
　　整個蒼穹似乎被這駭人的戰鬥撕裂。
　　裂開壹道道孔洞。
　　壹縷縷紅光和赤紅的熔巖從中灑落而出！
　　大地濃煙四起。
　　而至高者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天際線的太陽，形成壹輪詭異的血色日食。
　　紅光穿透壹切，無孔不入。
　　空氣裏氣息壓抑、沈悶，眾人幾乎無法呼吸，皮膚開始灼痛！
　　“滌罪之焰？至高者要凈化世界！”艾斯卡爾臉色唰壹下雪白，眼神悲痛、“羅伊輸了？”
　　“不！不能再這麽袖手旁觀！卡爾克斯坦大師，幫我壹把！”麗塔·尼德臉上浮現懇求，“我們聯手釋放阿爾祖之雷，痛擊這頭畜生！”
　　“妳瘋了嗎？這法術會殺了我們，我們會原地爆炸？！”
　　煉金師嘴上反駁著，卻毫不猶豫地加入施法，二人同時念咒。
　　片刻。
　　天空中烏雲顯得更為黑沈，愁雲慘淡之中，砥礪寒風呼嘯而過。
　　億萬道銀色的電弧嗞嗞作響，裹住了烏雲中那頭巨獸。
　　唰——
　　血色觸須撕碎了磅礴的電流，猶如雲層中翻滾的大蛇，比之前更為恢弘有力。
　　兩位術士被法術反噬哀嚎著噴血倒地。
　　觸須向下垂落，卷動。
　　然而這次，眾人清楚地看到它“咬住”了壹道筆直墜落的渺小人影，帶上雲層。
　　……
　　羅伊失敗了。
　　經驗耗盡之後，他便退出至高者形態。
　　模板之中狀態觸目驚心的鮮紅。
　　現在的他相當於壹個普通人，而且虛弱狀態將持續很久很久。
　　而至高者。
　　力量近乎於無窮無盡。
　　再恐怖傷勢，壹轉念就能恢復。
　　高空之中，鋼刀般的冷風刮得獵魔人臉頰刺痛，雙目泛紅。
　　但他的銀灰色眼睛，仍舊充滿了不屈。
　　但同樣，壹股莫大的惶恐，讓他渾身發抖。
　　我，要徹底消失了嗎？
　　那條觸須載著他，來到神祇般偉岸的至高者面前。
　　雷鳴電光，照出它蠕動的輪廓，以及碩大的章魚臉上那股奇怪的情緒，猩紅的瞳孔投來註目，其中隱隱有壹絲認同。
　　就好似，看到了同類？！
　　“蝮蛇學派獵魔人，羅伊。”
　　壹股中性的嗓音貫入獵魔人腦海，不含感情、卻莫名讓他感到親切。
　　並且，半點沒有之前激烈搏殺之中的火氣、憤怒。
　　“剛才，妳已經充分證明了自己。”
　　它平靜地傳達，
　　“從現在起。”
　　“妳不再是我的影子，不再是誰的傀儡、附庸……”
　　躺在觸須之中的羅伊瞪大了眼睛，分明從面前那對鮮紅的、光滑如鏡壹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對方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始料未及。
　　“妳將作為由我繁衍新生至高者！”
　　“怎麽可能？我、我是——至高者？！”
　　我不再是可悲的至高之影？我以後將成為吞噬文明的怪物？
　　羅伊呼吸變得困難，壹陣無法抑制的顫抖傳遍全身。
　　“還差得遠了，妳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妳還可以盡情地享受現在。”
　　“但等滄海桑田之後，妳終究會厭倦曾經炙熱的情感。”
　　“畢竟人類脆弱的感情和心靈，在永恒的時空前轉瞬即逝，蒼白又無力。”
　　“以後妳會逐漸明白，吞噬、毀滅、凈化、重啟，這條循環，才是萬事萬物、多元宇宙間不變的真理。妳會覺醒本能。”
　　“作為誕生禮——這個時空，他們，以及他們的願望，統統送給妳！”
　　天空中破開的孔洞重新合攏，烏雲閃電瞬間煙消雲散，那遮天蔽日的觸須最後壹次垂下雲層。
　　載著羅伊、九道昏睡之中的身影，五枚縞瑪瑙般有著壹圈圈隱晶質紋路的紅色水晶。
　　平穩落地。
　　眾人沖了過來。
　　羅伊僵硬地擡頭，深深凝視著那天空中遊弋的巨大章魚，這壹刻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阻礙，清晰無比地看到它浮遊著、閃爍著消失在大氣層外，於宇宙虛空之中，撕開壹道漆黑而混沌的裂隙，攀升到另壹個時空。
　　觸手貼著裂隙邊告別般的壹揮。
　　浩瀚又孤獨。
　　他陷入永恒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