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荒野神廟

　　粗獷的海風放肆地從弧形海岸邊刮過波維斯白雪皚皚的丘陵。
　　天邊艷紅的晚霞照出雪地上兩排綿長的馬蹄印。
　　噠噠的蹄聲在茂密的松樹林外停頓，毛發油亮的棕色駿馬打了個響鼻，噅噅的叫聲中透出壹股興奮。
　　馬上宛如少女般俊美的騎士安撫地拍打它的脖子，齊耳短發下琥珀色豎瞳掃了眼前方林子裏的建築物。
　　這片雪松林距離朗·愛塞特尚有三百裏，壹路走來，靠著林地討生活的人們在荒郊野外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既有永久定居點，也有臨時落腳點，有麻雀雖小的農莊，也有隨隨便便的木屋，大的出奇的窩棚。
　　而前方則是聚集地信仰的中心，壹座簡陋的鄉下廟宇。
　　看起來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他轉向另壹匹黑馬上，耳朵發尖，下巴帶點青澀胡茬，叼著狗尾巴草的混血精靈少年。
　　“阿卡姆托姆，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別累壞了維爾特，否則回去沒法跟羅伊交代！”
　　少年看了眼天空，黃昏照出他嘴角戲謔的弧度。
　　“您還有臉提累，當初是誰懇求求莉迪亞女士把傳送門開到凱拉克，讓我們騎馬沿途磨礪武藝？結果呢，整整半個月除了料理掉壹頭老掉牙的水鬼，就吃了滿嘴泥！”
　　少年隨手從馬鞍袋裏掏出壹根胡蘿蔔，塞到黑馬腦袋前看它噗呲噗呲大快朵頤，
　　“大聰明閣下，教教我唄，該怎麽跟那群小王八蛋吹噓，水鬼殺手再創輝煌？光是想想都能把人笑出屎來！”
　　“咱們早該進城跟著丹德裏恩大師在新開的歌舞廳裏吃香喝辣，或者去2號藥劑店陪維姬敘敘舊，可耽擱這麽多天，所有計劃都泡湯了，待不了多久就得回艾爾蘭德苦修！”
　　苦修兩個字，讓卡爾眼皮子壹跳。
　　阿卡姆則渾身壹個激靈，齜牙咧嘴，“新來的伊瓦爾大師簡直是個變態，換著花樣折磨大夥兒！什麽刀鋒旋轉假人，強化版殺手路，鷂子坡，嗚——上次我摔了壹跤至今還沒痊愈，妳說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癥？”
　　“閉嘴！這已經是妳兩周以來的第十四次抱怨，比每天打呼嚕還煩人！”卡爾翻了個白眼，將貓派吊墜塞進皮甲下面藏好，牽著韁繩走向樹林掩映間，輪廓冷硬的建築物，
　　“有功夫廢話，不如抓緊時間舔幹凈妳這張臭嘴，想想咋說服祭司！還是說妳想繼續睡石頭吹冷風？！”
　　……
　　兩人牽馬走進雪白松枝間的神廟。
　　宏偉壯觀談不上，建築規模甚至不如諾維格瑞永恒之火神殿壹個角，僅僅是壹副柵欄、以及幾棟紅磚砌墻、木瓦封頂的低矮平房圍成半月形小院子。
　　令人不解的是，左手邊木窩棚旁的舊房子用木板封釘得密不透風。
　　此時白晝進入尾聲，透過林縫的夕陽照出庭院間壹座大理石雕像——壹個胡須茂盛目光睿智的老翁，披著壹整塊面料組成的、垂至膝蓋的短袖束腰外衣，左手托住衣服多余的部分，右手向前虛伸，仿佛在沖下方的信徒傳授知識。
　　獵魔人運氣相當不錯，這是個寬容大度、友善的信仰——雷比毆達，也許願意接納他們壹晚。
　　雕像前神聖壁龕和祭壇前，圍繞壹群男孩女孩兒，小的七八歲，年長的十五、六歲。
　　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亞麻內衣，目光呆滯地僵立著，灰撲撲的棉外套上掛著晶瑩雪花，長條狀的白氣隨著呼吸從口鼻間湧出，臉頰被凍得通紅，神情恍惚，心頭似乎懷揣著某種青春期的煩惱。
　　兩名少年獵魔人見狀不約而同想起高文之家，只是神廟的氣氛要壓抑沈悶得多，宛如壹潭死水。
　　正當此時，壹位穿著簡潔樸素白色祭袍頭戴皮帽年輕女人在兩名體格健壯的男人陪同下快步走出院子，銳利的眸子掃過來。
　　“妳們好，兩位不是松林區居民吧，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她大概二十三四歲，眸光流轉間滿頭紅褐色的長發披在肩頭搖晃，皮膚白的透明，脖子間隱隱可見壹層又細又淺的絨毛，但臉頰緊繃，狹長的黑眼睛裏泛起沙蟲似的血絲，顯然近來睡眠不佳。
　　獵魔人敏銳地註意到這張俏臉上閃過壹絲不自然。
　　“尊敬的女士、兩位先生，我叫卡爾，這家夥是阿卡姆托姆，偶然路過神廟。如您所見天色將晚，夜裏野外溫度低得能凍死人，我們想跟您借宿壹宿，懇求雷比毆達的庇佑。”
　　“我是黛西，這座神廟的祭司和管理者，他們是神殿的衛士魯馬齊和迪諾。”
　　下巴寬大又突出的巨漢和頭發蓬亂、滿臉絡腮胡的陰鷙男微微壹笑，但這笑容充滿了不安和警覺。
　　他們緊緊盯著少年背後的劍柄，和腰間暗袋裏的銀罐。
　　“雷比毆達仁慈，樂意為疲倦不堪的旅人提供溫暖的休憩之所，但妳們全副武裝，帶著劍……劍會傷人，也會殺人，而廟裏有很多脆弱的孩子。”
　　“鋤頭、幹草叉、鐮刀也能殺人，關鍵在於使用它們的人。劍是我們吃飯的家夥，我們職業要求劍不離身。但請放心，我們的劍只針對‘怪物’。”
　　阿卡姆燦然笑著炫耀般展示胸前徽章。
　　“我們是獅鷲派獵魔人……從南邊的凱拉克而來，準備到朗·愛塞特投奔熟人。畢竟大城市工作的機會更多。”
　　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獵魔人就得不斷雲遊四方，尋找委托。
　　他們在諾城闖下赫赫威名後，這個維系了數百年的傳統仍舊牢不可破。
　　區別在於現在委托只是兄弟會獵魔人的生活調劑品而非賴以謀生的手段。
　　威戈佛特茲和阿爾祖的遺產，已經足夠兄弟會發展十年。
　　“這麽年輕的獵魔人相當罕見呢，閣下還有別的證據嗎？”盡管青草煎藥的催化使得少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上幾歲，更像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但仍舊稚氣未脫，與傳說中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變種人相去甚遠。
　　女祭司目光流露出思索之色。
　　“看看這把劍如何？它不是壹般的兇器。”卡爾興奮地壹咧嘴，左手越過肩頭握住水牛皮包裹的劍柄。
　　唰——
　　銀光乍現。
　　女祭司和兩位保鏢眼前豁然迸出壹道雪亮的閃電。
　　抖動的劍尖如潔白花瓣綻放，而在十字型護手下方壹寸處，露出壹塊璀璨的符文，周圍有六道幽藍色光芒，與波浪狀相互交替，符文下方銘刻著壹段漂亮的風格化上古銘文。
　　整把劍精美得令人窒息，猶如藝術品。
　　卡爾食指掠過薄如蟬翼的劍身，嗡嗡輕鳴間，寒刃反光，夢幻又致命。
　　兩個大漢不知怎地，驚懼交加地後退了壹步。
　　“隕鐵劍心，銀制劍刃……附有多種魔法……唯有獵魔人方能揮舞。兩位無須害怕，它只對魔物有特效，不會威脅到人類。”
　　卡爾還劍歸鞘，露齒壹笑，三人驚掉下巴的表情充分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而阿卡姆不甘地哼了壹聲，天賜良機，又讓這個厚臉皮的臭屁鬼裝到了！
　　“卡爾閣下，劍上刻著字？”
　　頭發蓬亂的保鏢目光畏縮，結結巴巴地問。
　　“眼神不錯，那是我的壹個老師傳奇獵魔人羅伊的贈言，然後由另壹位大宗師在夏至日正午金色陽光照耀下親手銘刻！有空再跟妳細說！”
　　“豎瞳、獅鷲徽章、傳說中的銀劍，兩位的身份確鑿無疑，快快請進！”
　　黛西祭眸子裏亮起異色，態度忽然大變，毫不遲疑地朝兩人伸手，拉著他們往裏走，
　　院子裏發呆的孩子們不約而同看了過來，眼中多了壹絲朝氣。
　　阿卡姆笑容洋溢地沖他們揮手打招呼，他們卻好似受驚的小鹿四下逃進屋子裏，留下滿院子淩亂腳印。
　　阿卡姆皺了皺眉，心頭湧起壹絲古怪的感覺，與卡爾交換了個眼神。
　　“壹定是雷比毆達的垂憐，才派來兩位救星，為神廟的災難畫上句號！”
　　女祭司高興地說，
　　“什麽災難？”兩個少年精神壹振，
　　“看到那堆小家夥……嗯……抱歉，鄉下孩子怕生、容易害羞。總之他們臉上之所以陰雲密布，那是因為神廟中有邪穢作祟，攪得大家不得安生，我們正需要技藝高超的除魔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