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弒神（上）

　　永恒之網。
　　羅伊站在浩瀚無垠的中央四下環顧，壹股淡淡的熟悉感縈繞在心間。
　　這地方和他參觀過兩次的弗蕾雅神國同樣的虛幻縹緲、難以琢磨。
　　但這裏是屬於非命之死、痛苦、厄運的主宰獅頭蜘蛛的領域。
　　當初弗蕾雅清楚解釋過，除了她和梅裏泰莉兩位女神，其余的神大都不入流，領域不曾被高舉到天空宇宙之中，仍舊位於這個舊世。
　　這些所謂的邪神，相比於兩位女神，充其量也就是強大壹些的異類罷了。
　　再者這個年代，奧森福特和尼弗迦德帝國學院技術力量日新月異，科學飛速發展，壹切跟蒙昧邪穢有關的信仰都被迅速弱化著。
　　獅頭蜘蛛祭司甘願蟄伏到鄉下，它的力量必然已經遠不如前！
　　他捏緊右手劍柄，感受著血脈相連般的溫熱觸感，兼之體內魔力運轉自如，心頭多了壹分底氣，銀灰色瞳孔變得堅定。
　　自己未嘗沒有機會斬殺這頭大蜘蛛。
　　“如此鎮定，難道妳見過類似的地方？斯瓦勃洛的角鬥場，緋紅之王的殺戮領域，田野女皇達娜梅碧的花園？”
　　那道尖銳的聲音中多了壹絲詫異，為獵魔人的過分淡定。
　　羅伊置若罔聞，目光如炬地捕捉著周遭的異狀。
　　但周圍只有壹片混沌，充沛的混沌能量如深海暗流，分割成無數條，他完全找不出對方藏身在那壹條裏，只能靜觀其變。
　　“還是說妳天生勇氣驚人，面對如此恢宏、偉大、神聖莊嚴的殿堂，仍然不為所動，不願獻上敬意？”
　　羅伊維持沈默，蛛網深處的地方隱隱亮起了幾團金色的光芒但當他留心去觀察，卻又消失無蹤。
　　匿形於混沌蛛網裏的存在輕笑了壹聲。
　　“妳的警惕用錯了地方，事實上我把妳拉入網中並非壹定要讓妳永世沈淪於此，這對妳所展現的力量，對妳珍貴而堅韌的靈魂而言實在太過浪費，所以我給妳壹個無價的忠告，不要站在壹位不朽神明對立面，如同可笑的石化蜥蜴、翼手龍壹樣自不量力地去挑釁、觸怒真正的巨龍。”
　　“跟我合作吧。”
　　壹股風從翠綠的火焰中吹來，羅伊聞到了腐朽和死亡的味道，好似墓穴和棺材裏的青苔、枯骨、泥土散發的味道，讓生者極為不適。
　　“妳若頑固不化，妳的下場將超出妳想象的極限。”
　　“妳會見識到什麽叫做痛苦恒常，歲月和空間在它面前蒼白無力！”
　　這冰冷的語調中周圍的壹切遠去。
　　黑暗、死寂，和窒息撲面而來。
　　羅伊恍然間產生壹種錯覺，他被蛛絲裹成繭，頭下腳上地倒吊在蛛網之中。
　　沒有聲音、光線和溫度，擁擠狹窄的空間中動根手指頭都困難。
　　就像木乃伊壹樣被封印於無盡的歲月中、掙紮、嘶吼，將痛苦獻祭給此地的主人，歌頌它的名。
　　他冷哼壹聲，背後紅光潮水般湧動，幻象頃刻破碎。
　　“獵魔人，路就在妳腳下——”
　　這道復雜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如海嘯，空間為之顫抖，蛛網裏的無數巨繭活過來壹樣蠕動，緩緩向著他靠攏，潔白的表面擠出壹張張看不清五官的臉，地獄中的惡鬼壹樣痛苦哀嚎。
　　“與我為敵永墜地獄，還是攜手合作主宰世界？”
　　何其狂妄的蜘蛛啊。
　　“合作又如何？”
　　“妳將持有吾的圖騰，為我放牧信徒，鏟除異己，讓世界感受痛苦和恐懼，散播厄運和死亡，讓蒙塵已久的惡兆之神名號重見天日。”
　　“妳將擁有遠超過帝王的諸般奢侈享受，分享到我的不朽和榮光。”
　　“我痛飲眾生所飽嘗的苦難、他們死後的靈魂則歸妳所有。”
　　“我們就是永恒之網見證下，最佳合作者。”
　　羅伊的臉垂入陰影之中，嘴角不禁地咧開壹抹諷刺的弧度，心頭冷笑，
　　如果大這位編織者如此強大，為何會讓祭司躲到鳥不拉屎的鄉下，為難壹群可憐巴巴的孤兒？
　　為何會在她死後才堪堪出手？
　　壹位神明對壹個凡人費盡口舌，已經充分暴露出它的虛弱。
　　“我剛殺了妳的祭司，”羅伊看向遠方未知的盡頭，深吸了壹口氣，“妳要跟我合作？這很難讓我不擔心。”
　　“吾的教義之中，死亡，並非結束，更不是壹種懲罰。”
　　話音落下。
　　噗嗤噗嗤。
　　羅伊對面的壹枚繭子突然裂開。
　　壹條光溜溜的手臂伸了出來，白皙細膩的皮膚表面爬滿羊水似的粘液，宛如剛從母親肚子裏出生的嬰兒。
　　嘩啦啦！
　　兩條手臂撕碎了繭絲。
　　壹位光彩照人的女士爬了出來，上半身凹凸有致，後背帶著黑澀格雷巴的紋身，胸部以下卻長著漆黑的蛛腹和八條螯足。
　　正是羅伊不久之前交手的女祭司。
　　阿比蓋爾
　　身份：痛楚歌者（被束縛於永恒之網中，向獅頭蜘蛛獻上痛苦禮贊，直到消亡。）
　　……
　　羅伊搖了搖頭，惡兆之神還真容不得半點浪費。
　　信徒生前為它鞠躬盡瘁不夠，死後還要永遠為它高唱贊歌，這麽累死累活究竟圖的什麽？
　　還不如讓我吞了來的痛快。
　　如此信仰不滅，世上還有什麽道理可言？
　　女祭司看著獵魔人，那張清純秀美的俏臉上不見絲毫怨恨。
　　她大方地展示著重生後的凹凸有致的身姿，沖他屈膝行了壹禮，
　　“感謝妳，羅伊閣下，妳賜予了我死亡，讓我獲得此命之最，進壹步感受苦痛的真諦，讓我真正地進入永恒的國度！”
　　她的感激發自肺腑，眼角湧出珍珠似的晶瑩淚水。
　　但那雙眼睛卻沒有壹絲靈性和自我，只剩燃燒壹切的狂熱和虔誠。
　　“羅伊，明白了嗎？我們既然無恩怨也無嫌疑，完全不存在合作的障礙。”
　　它的話音中，女祭司謙卑地弓著腰，邁動八條蛛腿迅速退入黑暗中。
　　“獵魔人壽命雖長，也就幾百年，相比永恒不過彈指壹瞬。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匆匆死去，妳甘心嗎？”
　　“與我合作，妳將踏入永恒不朽，死亡對妳而言不再是終結。”
　　成為妳的傀儡？
　　羅伊心頭不屑冷笑，臉上卻故作糾結，壹副頗為心動的樣子。
　　他捏緊拳頭掙紮、猶豫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從未與神明建立過聯系。”
　　他臉不改色地撒謊，
　　“但我曾經見過壹個叫做剛特·歐迪姆的商人，他掌握壹種靈魂契約，我感覺很合適目前的情況。”
　　“作為不朽的神明，妳也該擁有類似的手段吧。”
　　“讓我們來面對面地簽訂靈魂契約。達成合作。”
　　羅伊望著混沌不明的穹頂，由衷地建議。
　　那道聲音陷入沈默，即使作為神明，獅頭蜘蛛也看不穿羅伊的內心，猜不出究竟有幾分真誠。
　　……
　　“很好！妳做出了壹個英明的決定。但妳該知道，欺騙神明會有什麽下場。”
　　空間中綠火大盛，光芒搖曳，滲人的陰風呼嘯而過，白繭拼命蠕動，用痛苦的哀嚎作為慶祝。
　　而羅伊瞳孔收縮，
　　“嘩啦啦——”
　　數十米外，晦暗的空間中投射出壹道巨大無朋的蜘蛛黑影，它吊著腹部的蛛絲笨拙地從天空滑落。
　　它的體型比阿比蓋爾還要大上十倍，每壹根彎曲的蛛腿，都堪比壹道黑鋼打造的拱橋。
　　腹部腫脹如蟻後，行止之間給人壹種臃腫、疲倦、垂垂老矣的感覺。
　　它的八只眼睛呈暗金色，卻並不讓人感到神聖、浩大，反而炙烤著人心，挖掘著過去的痛苦和陰暗的回憶。
　　它落到柔軟的蛛網上，整個腹部緊緊壓了上去，網中之國吊床般地晃動起來。
　　卓闌·阿赫·特拉/黑色的格雷巴
　　生命：？（被遺忘：它的信徒和祭司已經快要徹底消失）
　　魔力：？
　　身份：惡兆之神（死亡、痛苦和厄運的信仰的造物）
　　屬性：
　　力量：30（虛弱）
　　敏捷：30
　　體質：？
　　感知：30
　　意誌：36
　　魅力：？
　　精神：？
　　技能：
　　痛苦Lv10：永恒之網中，肉體之痛和心靈之痛都將被放大十倍，而獅頭蜘蛛能從中汲取力量。
　　厄運Lv10：在它的領域忤逆它的人將遭受變形、遲緩、虛弱等等詛咒。
　　孵化Lv10：釋放繭中的痛楚歌者，操縱它們對敵。
　　命運之線Lv10：每個生靈在誕生之初都會擁有壹條命運之線，當線斷開，他就會死亡。獅頭蜘蛛能編織操縱這條命運之線，部分地改寫目標曾經的生命軌跡，使它無限向死亡靠攏。
　　折磨之咬Lv10：獅頭蜘蛛靠近被捕獲的目標，通過蠓齒啃咬註入毒液，為他打上烙印，讓他沈睡入永恒痛苦的夢境，成為其源源不斷的養分。
　　不朽（被動）（被遺忘）
　　神性生物：？
　　？？？（被遺忘）
　　……
　　它落在網上，融入扭曲的混沌，卻不再靠近，八只暗靈金瞳孔骨碌碌轉動。
　　就像是在打量獵物。
　　壹人壹蛛遙遙相望，永恒之網陷入壹種詭異的寂靜之中。
　　它似乎深深忌憚著什麽。
　　羅伊意識到不對，心念壹動，從虛空中抓出手弩，壹枚寶石標記打上了獅頭蜘蛛龐大的身軀。
　　布滿黑色狼毫的體表浮現出壹片片絢爛的寶石塵埃，它醒目得如同黑夜的燈火！
　　嗖——
　　弓弦嗡鳴，羅伊電光火石扣動扳機，身形隨著箭矢閃爍出百米。
　　長劍斬碎昏暗的空間，蕩出壹抹銀光！
　　然而等他破空現身，眼前的獅頭蜘蛛仍舊位於三十米開外。
　　距離分毫沒有減少。
　　“令吾心痛的決定啊！妳拒絕了命運的垂青，那麽妳只能好好感受痛苦，哀嚎、嘶吼、顫抖、為我歌唱吧！”
　　獅嘴兩條螯肢左右擺動，獅頭蜘蛛龐大的身影重新扯著蛛絲升上高空，蛛網開始劇烈顛簸搖晃，如同暴風雨的海面。
　　羅伊朝著天空射出壹箭，披風飛揚，身形往上閃爍。
　　噗通噗通！
　　夜空般深邃的穹頂中，成百上千枚雪白的繭猶如流星般墜落，砸碎了護體的昆恩法盾，逼得他退回到網上。
　　卡嚓卡嚓。
　　大片的蠶繭同時開裂，鉆出壹道道詭異的影子。
　　羅伊定睛壹看隨即失神——領頭的第壹個，竟然是熟悉到靈魂深處，幾乎讓他永世難忘的男人。
　　留著黑色短發，身穿騎士上衣、體魄健碩魁梧的威戈佛特茲！
　　在他右邊站著壹個怪人，外形就像是壹棵高度分叉的赤楊樹，樹幹和枝葉間隆起壹張猙獰的人臉，那張臉由枝葉構成，五官清晰可見，下巴冒出壹抹稀疏的彩色胡須。
　　樹人伊達蘭。
　　更右邊穿著黑色禮服，臉色蒼白，嘴唇殷紅如血，露出兩枚鋒利犬齒，散發陰沈貴族氣質的男人。
　　高階吸血鬼格魯飛德。
　　他們後面曾經被他羅伊死的種種怪物，石化雞蛇、冰霜巨魔、蝠翼魔，食屍鬼……紛紛破繭而出。
　　如同肅殺的軍隊擠做壹團。
　　它們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不約而同看了過來。
　　虎視眈眈。
　　“獵魔人，妳手下亡魂無數。”
　　獅頭蜘蛛在混沌中嘲諷道，
　　“妳以為妳殺了他們，吞噬了他們的靈魂，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嗎？”
　　“不，它們對妳的恨和畏，死亡時的無助和痛苦，都會十倍百倍地反饋給妳。”
　　“現在我把這壹切釋放出來。”
　　“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