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收縮陣線

　　諾城商業街，從港口吹來的海風湧入了格斯維德藥劑店。
　　站在店門口藍色布簾下的澤瑞坎女士伸了個懶腰，壹頭莫西幹雞冠發隨風輕搖。
　　早晨慵懶的陽光照出她修長的大腿、白色條紋皮上衣裏飽滿的胸脯，露出古銅色馬甲線的小蠻腰。
　　健美得有若雌豹的身形閃爍細膩的光澤。
　　她摸了摸腰間的彎刀，銳利的眸子盯著港口的方位顯露出壹絲向往，不知不覺間，她離開海蠍子雜技團，為藥劑店工作已經有壹年，小金庫裏攢了五六百克朗，她那雙揮舞彎刀的遒勁有力的手掌，靈活的手指，已經開始習慣操作玻璃管、搗藥杵、鼓風機等煉金器具。
　　她搖頭，眼中射出壹縷精光，
　　“坎蒂拉，別忘了妳是巨龍的子孫！絕不能沈溺於平淡的生活，放棄狩獵的挑戰和傳統！”
　　“嗯，今晚，出城獵個痛快！”
　　“坎蒂拉姐姐！”
　　軟糯呼喚從不遠傳來，
　　壹頭柔順金發紮成馬尾，五官精致得猶如洋娃娃的小女孩兒甜甜笑著，走了過來。
　　腰間的橘紅色藥劑袋小松鼠似地壹跳壹跳。
　　“維姬！”
　　坎蒂拉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很自然地接過藥劑袋，掀開壹看，裏面除了壹排排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最為暢銷的精力藥劑，還藏著兩枚帶著晶瑩露珠兒的飽滿番茄，紅彤水潤，讓人忍不住咬壹口。
　　小家夥有心了。
　　女人嘴角含笑，臉上流露出喜愛之色，
　　“今天怎麽來這麽早？算算時間……不對，妳明天才該來實習！”
　　女孩兒聞言抿了抿嘴唇，遺憾地搖頭，“我以後恐怕很長壹段時間都來不了呢！”
　　“啊，怎麽回事？”
　　“咱們進去說吧，坎蒂拉。”女孩兒身後走上來壹個渾身包裹在鬥篷和兜帽之中的男人，墨鏡下瞳孔猶如紅色閃電，臉上能看出明顯的燒傷般猙獰的疤痕，不過相比於以前，已經淡化了許多。
　　伊芙琳的草藥幫了他大忙。
　　……
　　“近來諾城風頭不太對勁兒。”
　　凱亞恩坐在藥劑櫃前的高腳凳上，目光打量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藥材、以及成品藥劑，欣慰之中帶著壹絲不舍，“首先是半個多月前，壹位法師欲綁架丹德裏恩大師，被咱們重傷逃走。而最近壹周……我們在城裏面的兄弟，已經先後抓到了三個心懷不軌的家夥。”
　　“生面孔、從林布市而來的職業傭兵……有著超過十年的從業經驗。”
　　他看著澤瑞看女士的眼睛，開誠布公地說，
　　“他們接受了高價委托，調查咱們的底細、人際關系，而且查得非常細致入微……”
　　“您的意思是，有人要對諸位大師動手？”坎蒂拉挑了挑黑漆漆的眉毛，左手不自覺地開始摩挲腰間的刀柄，眼中掠過壹絲興奮的光芒，“在諾城，誰敢從老虎嘴裏拔牙？”
　　“啥也問不出來，雇主保密功夫做得十足，但毫無疑問，跟那個綁架丹德裏恩的法師裏恩斯脫不了。”
　　“那三個混蛋呢？”
　　“他們的靈魂已經回歸了大海，屍體大概已經變成魚肚子裏的排泄物。”凱亞恩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清楚裏恩斯那群人底線在哪裏，會不會用更惡心、卑鄙的手段，而諾城每天有好幾百個外地人進進出出，咱們壓根盯不過來。為了安全起見，坎蒂拉女士，今天過後，格斯維德藥劑店，暫時關門歇業，直到風波消弭。”
　　“凱亞恩大師，照我說用不著怕那群藏頭露尾的懦夫，”坎蒂拉卻搖頭，嘴角咧出冷笑，“唰”壹下拔出彎刀，光滑的劍刃在燈光下閃爍寒光，“只要他們敢來，我就讓他們見識見識厲害！正好，我手中彎刀好久沒有嘗過血。”
　　“羅伊那家夥，當初信誓旦旦要帶我去狩獵魔物，結果經常壹兩個月不見人影！我是上了他的當才留下來，男人不管是年紀大還是小都喜歡張嘴騙人！”女人撫摸著脖子上的翼手龍牙齒項鏈，不無抱怨地說。
　　“額……坎蒂拉，如果妳感覺手癢的話，高文之家能滿足妳的要求。”凱亞恩摸了摸鼻子，自己可從不騙人，頓了頓說，“那群精力過剩小鬼很樂意跟妳比試切磋交流。妳就暫時關掉店鋪，搬過去住，非常方便。”
　　“而且維姬也住在那兒。”
　　金發小女孩兒拽住女人的生有老繭的大手，眼含期待。
　　“妳指的是剛通過青草試煉的那群小家夥？”坎蒂拉臉上浮現忌憚之色，那群孩子雖然最大的也不到十三歲。
　　但是身體素質居然超出她這個巨龍的子孫壹大截。
　　是個挑戰的好目標！
　　她抿了抿嘴唇，又戀戀不舍地環顧著這間小巧精致的藥劑店，點頭。
　　“其余人呢？丹德裏恩，普西拉、老摩爾和蘇茜！”
　　“放心，大家都會安安全全地聚在壹起！”
　　……
　　“嗝兒！”蘭伯特壹只手剔著牙縫裏的魚肉，另壹只手拍了拍大詩人的肩膀，色迷迷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舞臺上，穿著清涼顯露出窈窕身段、歌聲抓耳的女吟遊詩人——彈奏著魯特琴明艷動人的普西拉，和眾人手拉手跳著踢踏舞、面容清秀的伊格賽娜，“從明天開始，妳、普西拉，還有伊格賽娜，統統搬到高文之家！歌舞廳的日常經營全部交給妳的手下處理。”
　　“別跟我開玩笑啦！”大詩人撫摸鳶尾帽的手壹顫，差點沒把那根羽毛扯下來，“最近不是挺好的嗎，在您和艾登大師的保護下，歌舞廳裏連個醉酒鬧事的都沒有！”
　　“犯不著搬家吧？”
　　丹德裏恩拼命搖頭，要是搬到那片赤楊林裏，他還怎麽風流快活尋找靈感？
　　“暫時的，難不成妳想壹直待在孤兒院？”蘭伯特斜睥了他壹眼，“我才不想跟妳這個花心大蘿蔔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
　　“妳這麽說就過分了啊！”大詩人搖頭，藍色的眼睛徐徐掃過這個吊兒郎當的獵魔人，質疑道，
　　“我就不相信大師妳從來不開葷，就沒有做過對不起女友的事？”
　　“呵呵……”蘭伯特嗤笑著，吹了吹額頭的短發，頗為瀟灑地說，“我沒有固定女友，也可以說我的女友遍布全天下，何來開葷壹說！倒是妳這家夥，上次的出軌的事情，普西拉女士還不知道吧？如此美貌出眾，溫柔賢惠的女人妳卻不懂珍惜，遲早被人搶了去！”
　　“大師，嘴下留情！”丹德裏恩立馬就焉了氣，又開始文縐縐胡扯，“不是有句古話，人生就像壹場宴席，滴酒不沾太虧，但又不能喝的爛醉！”
　　“請相信我的自制力，我能完美地把握那個尺度——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在外面只涉及肉體，不觸碰感情和靈魂，不至於傷害普西拉！”
　　“丹德裏恩大師，怎麽覺著妳已經爛醉如泥？我就問壹句，搬不搬？”
　　“關在孤兒院，我要是手和嘴癢了呢？”
　　“那就表演給孩子們看，正好給大家解解悶！六十多位觀眾在等妳！”
　　“唉，聽您的！待會兒就跟她們解釋。”大詩人仿佛死了父母壹樣唉聲嘆息。
　　“別傷心，我這是為了妳們好，”蘭伯特語重心長地說，“上次那個裏恩斯還沒讓妳吃夠苦頭？諾城太大太繁華，百密終有壹疏，那壹疏忽，讓妳再被他綁了去，這次恐怕不止是彈琴的手……妳的舌頭，妳的第三條腿還要不要？”
　　“要！”大詩人悲痛而沈重地點頭，上嘴唇兩撇胡須發抖。
　　“還有，好好交代妳的那群吟遊詩人同僚，暫停表演跟獵魔人相關的劇目。”蘭伯特擡高嗓音，認真地說，“不然他們有可能受到牽連！”
　　“觀眾們想看也不行？”
　　“不行！”
　　……
　　諾城平民區，藏在陰暗巷子裏的跛腳凱特旅館。
　　隔壁第三間粉紅色燈光籠罩的小屋。
　　臉上帶著壹道魚叉般疤痕的艾斯卡爾露著上半身，躺在壹張鋪著紅毛巾愛心狀的毛毯上，右手枕著後腦勺長長舒了口氣。
　　壹個女人靠在他的臂彎裏。
　　黑如夜色的眼睛動情地打量他的側臉，溫柔的小手輕觸他健碩的胸大肌。
　　她的雙腳並非人類的腳掌，而是壹對羊蹄，長著灰色細密絨毛。
　　她皮膚呈巧克力色，長相美艷、眼睛像貓壹樣的琥珀色，兩只耳朵上方光澤的黑發間向後伸出兩只彎曲的黑角。看上去既詭異，又帶著壹絲與眾不同的風情。
　　任何壹位經驗豐富的獵魔人在場，都能輕易認出她的身份——女夜魔。
　　壹種天球交匯之後的異類。
　　她們與生俱來的魅力，和尤物般的身段姿容、能輕而易舉地讓鐵血男兒成為裙下之臣，提供生命力和精力。
　　但也有少數安分守己的。
　　“寶貝兒，這段時間，委托很忙嗎？”帕西亞溫柔而磁性的嗓音中帶了點讓人心尖發顫的鼻音，“半個多月才來了壹回，我還以為妳已經喜新厭舊，另外找了壹個姘頭！”
　　尾音落地，她吐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調皮地拔下了獵魔人壹根胸毛。
　　“怎麽會。”艾斯卡爾摟住了她細膩的腰肢，琥珀色瞳孔凝視著身邊美人，既有眷戀，也有壹絲無奈。
　　要長期滿足壹位女夜魔，哪怕是壹位天賦異稟、強壯如牛獵魔人也捉襟見肘，但誰叫他就喜歡這壹掛呢？
　　“有妳陪在身邊，我哪裏有余力去應付別的女人。主要是最近城裏面暗流湧動，我不得不小心謹慎。”
　　“誰敢在諾城招惹獵魔人？上次妳們不是和三巨頭以及永恒之火簽有協議？”正是知道獵魔人在城中的勢力，以及他們的身手、能力，女夜魔才會心甘情願依附在其羽翼之下。
　　但世間事情就是奇妙，過了大半年的，自己居然和這個五大三粗、臉上帶疤的家夥，處出了壹點感情。
　　很長壹段時間以來就他壹個男人。
　　簡直是夜魔族群之中的道德典範，壹群表子裏的貞潔烈婦。
　　“他們不是普通人，而是施法者，而且不止壹個。”
　　帕西亞咬了咬嘴唇，冰冷的手指在他胸口畫圈，“需要我幫忙嗎？我去幫妳勾引他們，掏出點話來。妳知道的，沒人能在我嘴底下保守住秘密。”
　　艾斯卡爾聞言鎖緊眉頭。
　　“別說這種話！”
　　沙啞低沈的嗓音裏多了壹絲怒氣，讓自己的女人犧牲色相，幫忙對付敵人，話傳出去，他絕對會被開除出狼籍。
　　“我又不是拉皮條的，或者天生喜歡綠色。法師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但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男人把帕西亞緊緊摟在懷裏，略微感動地說，“等解決了這次的危險，咱們壹起租個房子住！？”
　　“妳說真的？壹個獵魔人，和我壹個夜魔同居，妳不怕被妳的老師和同伴們知道了笑話妳？”
　　“哼！那群家夥會理解的，他們可是比我更過分啊。”
　　“唔啊……”
　　女人驚喜地送上了壹記香吻。
　　“對了，帕西亞，妳最近小心點，不要離開旅館太遠……”
　　“我都聽妳的！”
　　……
　　“老摩爾，蘇茜！”
　　“雷索大師！”
　　菜檔前的兩夫妻興奮地沖著從夾道兩側小販、五花八門商鋪中走來的光頭鋥亮的大漢揮手致意，
　　“今天怎麽突然來找我們？”老摩爾拉住大漢手，滿懷期待地問，“有羅伊的消息呢？”
　　蘇茜拍了拍胸前繈褓裏的小男孩兒，扒著壹個蕪菁壹動不動。
　　“那小鬼還沒忙完委托，估計還得有段時間。”雷索頗為遺憾地搖頭，理了理胸前的衣襟。
　　他穿著壹身改造過的熊學派套裝——鱗甲戰裙、板甲護臂和護肩，腰帶綁著繁多的飛刀，伴有藥劑帶……
　　胸前要害心臟處，鑲嵌著幾枚漆黑的棱形甲片——龍鱗。
　　托達洛曲父女和維瑟米爾對龍鱗的研究還沒太大起色，只是非常粗暴地把鱗片編織了上去。
　　後背上依舊是那對毒蛇學派的鋼劍和銀劍。
　　事實上，在鐵匠們火力全開的鍛造下，高文之家所有獵魔人都已經鳥槍換炮，裝備上了學派套裝。
　　包括五位剛通過青草試煉學徒。
　　兩夫妻聞言臉上光彩黯淡了下去。
　　“小米諾真乖，又長胖了啊？”雷索胡蘿蔔粗大的手指，往著繈褓裏的嬰兒肉嘟嘟的紅臉蛋上戳了戳。
　　嬰兒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光頭大漢呆板的撲克臉，居然咯咯直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傳遍整個攤位。
　　總算讓兩夫妻收斂了愁容。
　　大孩子不在，至少小可愛還陪著他們！
　　“大師，難得妳今天過來玩耍，晚上就跟我們回家去！”老摩爾拍了拍雷索那雙自己兩倍大的“熊掌”，老實巴交的臉上每壹條皺紋都顯露出熱情的笑意，
　　“我給妳燉點肉吃，壹個多月不見，妳餓瘦了不少，看來高文之家那群孩子讓妳操透了心！”
　　“什麽？”光頭大漢額頭間浮現出幾條委屈的問號，兩人怕是不知道，自己壹頓飯幾乎能吃下壹頭牛，
　　而且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怎麽想看個晚輩？
　　自己的年紀明明都能當他們的祖父！
　　“吃飯另說，我這次來，是讓邀請兩位壹起去高文之家住。”
　　“大師的好意我們心領了……”老摩爾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還要經營這鋪子，實在沒時間。”
　　“工作先放在壹邊。”雷索琥珀色的眸子徐徐掃過兩夫妻的臉，鄭重的神態，讓兩人情不自禁挺直了略微佝僂的背，“小米諾今年壹歲多了吧。”
　　“這個年紀正是開始進行讀書識字啟蒙的最佳時機，所以我特來邀請兩位帶上他壹起到高文之家旁聽！”
　　大漢壹伸手制止了兩夫妻的話，
　　“如果利用好這個年齡段，小米諾未來有機會進入奧森弗特大學……”
　　“大學？知識分子，”老摩爾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說，“不再是泥腿子？”
　　“我們的孩子能行嗎？”蘇茜凝視著懷裏唇紅齒白，朝自己傻笑的嬰兒，陷入遲疑。
　　“羅伊就是個天才，他親弟弟必然很機靈！但小米諾年紀太小，少不了父母的陪伴，妳們也得陪著他壹起去！學校周圍有兩塊菜地，如果妳們閑得無聊，地就交給妳們打理。”
　　“可如果長期不在，咱們的老顧客會徹底流失……”蘇茜不舍地說。
　　“兩位認為菜檔的生意重要，還是小米諾的前途和未來更重要？！”
　　壹心為子的兩夫妻瞬間屈服，點頭。
　　雷索松了口氣。
　　小鬼啊，小鬼，妳可是欠了我壹個大人情。
　　時間差不多了。
　　其他地方的夥計也應該安排妥當。
　　獵魔人兄弟會暴露在外的弱點差不多處理完畢。
　　接下來，看那群藏頭露尾的法師如何出招！